我們習慣操作恐怖的元素,甚至享受驚嚇的感覺;當我們步出影院,彷彿藉著恐懼洗滌了感官,但我們的本質卻沒有被那些刺激而啟發。
恐懼,可能是人類最真實的情緒,我們卻知之甚少,總是隔靴搔癢般複製它的表面。
當然所有分類都是粗略的,電影類型也不例外。<活死人之夜>和<鬼店>都能被歸類為恐怖片,但我們能輕易分辨出它們的不同,只是我們容許自己細膩的情感隨同被簡化為當下的直覺反應。
燈塔,並不是這樣,當下的沉悶並不是熟悉、被期待的恐怖片節奏,摸不著頭腦的敘事也拒絕讓觀眾參與(或反倒是過度開放讓人失去答「對」的興趣)?很有可能那些令你無感甚至討厭這部片的原因,卻正是它的優異之處:用一種說不上來而非套用公式的方式使你不悅,是它所採取的接近本質的方式。
但燈塔,仍在形式與內容上操弄滿滿的符號:近乎正方的侷限式景框、黑白粗顆粒的影像質感、如古典派油畫的構圖、沉鬱低頻的持續效果音,每一個選擇都在和世故的觀眾對幹,引發你對觀看的不滿足、對現實與精神難辨的挫敗感,而又藉著營造藝術形式允許觀眾自行腦補曾經觀看過的古典風景畫—在狂暴大自然中,人類瘋狂、猙獰、扭曲的臉龐—如果你真的夠世故才能接下這個挑戰。
同時,燈塔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符號。影史上有不少以此為題材、為背景的電影,更多是利用它的邊陲性,加深事件的爆點。而在這個版本裡,燈塔本身就是個衝突,為了指引方向而必須設立於迷途中,成為往來水手們絕對精確的唯一正解。物理上,這樣的存在或許成立,心理上,卻只能是虛構的,與其是劇情事件中的設定,更是被精神分析的對象,一如年輕的守燈人為了構築一個不過是平實的未來,依然得先步上迷失的過程。
很大的層面上,燈塔又是如此典型,典型到可以想像佛洛伊德的分析「無意識的慾望」主宰主角的行為,夢的解析打破幾乎到手的全身而退(結束合約順利展開未來),亦如同佛洛伊德無法提出「治癒」,某種自毀的傾向根植於人的內在而蒙上宿命式的陰影。
導演流暢地操弄符號,把觀眾拉回深層的迷茫裡,進行這場19世紀的精神分析,因為濃濃的古典復興而喚起久違的親近感,激起人在科學不足(現在仍是)的狀態下,亟欲探索人類宇宙般心靈的興奮感。你可以說它借用了克蘇魯宇宙的暗黑,又或者是兩位一體的個人瘋狂秀,對於人類的心靈來說,沒有答案是最好的答案,在擁戴唯一正解的慣性之中能容許其他解答的Bug,反倒給了這層暗黑真正的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