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很容易形成內團體,做出內外的區隔。但我們也可以輕易察覺,內團體的偏好不斷在改變。最簡單的例子,在野黨(如之前台灣的民進黨)如何爭取民眾支持,一步步增加把自己當作「內團體」的人數,有一天變成執政黨?之前文章提過的鄰近效應、單純曝光效應,政治人物有可能透過媒體曝光、做選民服務、勤勞拜票,逐漸讓選民產生「自己人」的感覺。
另一個讓內、外團體融合的,是「強大的敵人」。如二〇一九年賴清德跟蔡英文競選代表民進黨選總統的資格,這造成支持者的撕裂,互相攻擊。塵埃落定後,兩方的支持者面對強大的國民黨總統候選人的競爭,絕大多數又融合成一個內團體,只有少數人不接受,繼續批評不喜歡的政治人物。
美國跟台灣類似,兩大黨會有總統參選人的黨內初選,參選人要到美國各州動員支持者,所以每隔四年,就會有學者研究某大黨黨內兩大競爭對手支持者的內團體動力學,研究政黨支持者對認同對象的轉換。
這一篇介紹來自美國哈佛大學的團隊,針對二〇〇八年美國民主黨歐巴馬與希拉蕊競爭總統候選人位子時,民主黨支持者「內團體偏好」動態變化的研究。首先介紹一下他們使用的「獨裁者賽局」(dictator game)。這裡的「獨裁者」是指受測者,他可以專斷、獨裁地決定要把研究者給他的錢,分配多少給陌生、不知名的另一人。這類經濟學的賽局(economic games)有實際付出代價,可以用來測量內團體的凝結力量。
在這實驗裏,研究者找來395位民主黨員,在修正過的「獨裁者賽局」裡當決定怎麼分錢的人。受測者要先表明支持歐巴馬或希拉蕊,然後研究者會給受測者6美金,然後告訴受測者這裡有個不知名的民主黨支持者,他支持歐巴馬或希拉蕊(隨機分派),你願意給他多少錢呢?這是單純的給出錢,拿到錢的人無法回應或影響這賽局。而這實驗調整的地方是,受測者給出的錢會放大一倍,這也較符合現實世界的合作,一個人付出的代價,往往可以讓所有人得到一倍以上的效益。
這395位受測者,分成三批做實驗。第一批117人在二〇〇八年六月10-18日,希拉蕊的敗選演講之後。第二批114人在八月9-14日,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之前。第三批164人在九月2-5日,全國代表大會之後。
好啦,結果就如下圖,很清楚。有趣的是,男性受測者呈現出明顯的「內外之分」,不想分錢給不同候選人的支持者,在勝利者出爐後更加明顯,但在凝結人心、強調一致對外的全國代表大會之後,就接受不同陣營支持者也是「自己人」了。但在女性支持者,這種內外之分,一直沒有顯著差異。
這研究讓我們看到,內團體的認同是浮動的(flexible),撕裂會因為競爭而增加,但也會因為要面對共同的外敵而團結起來。二〇〇八年的美國民主黨初選內鬥非常激烈,許多希拉蕊支持者揚言不支持歐巴馬,但最後歐巴馬還是得到足夠的選票當選美國總統。
有意思的是,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後,男性受測者願意給「自己人」的錢變少了。這說明。「內團體的愛」會讓人更大方,你可想像那些熱情的政治捐助者,在選戰激烈或有共同敵人時,會願意捐獻更多錢,也可回想在三、四十年前的「黨外」時代,候選人助理拿著袋子在場子裡承接男性居多的支持者丟出來的鈔票。
這實驗裏男性受測者願意給「外團體成員」的錢,一度大幅減少、最後又回升到最初階段,不像給「內團體」的錢由多變少。研究者認為,這說明比起「外團體的恨」,「內團體的愛」更是驅動「內團體偏誤(bias)」的主因。
競爭激烈時,男性呈現顯著的「內團體偏愛」,女性並不顯著。塵埃落定後,男性變得小氣、女性繼續大方。這跟許多研究一致,也能以「演化」的角度來分析。在祈求世界和平時,或許我們會更需要女性的力量吧!

PNAS April 14,2009 vol. 106 no. 15 6187-61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