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是誰的故鄉？

　多年前，有一位女士來電，說她在編撰《中和市志》，知道我是個作家，想向我要些資料列入，我有點吃驚地回絕，不只是覺得自己不夠格，更因為一直覺得自己是台中人而非中和人。雖然我在大學畢業後就舉家搬來台北，在中和生活的時間早已超過故鄉台中，但我對中和還是很陌生，缺乏認同感，完全不能和我對台中的了解與感情相比。

　有一次和家人到住家附近的圓通寺登山，走在人來人往的稜線步道上，女兒說這座山叫石壁湖山，然後指著一處不起眼的矮牆殘跡，說那是以前防番古堡的遺留。學歷史的她還說中和以前是凱達格蘭族的擺接社和秀朗社所在地，新店溪舊名秀朗溪；漢人來開墾時，曾在石壁湖山建築防番古堡。我們常去的枋寮夜市，枋寮是班寮的訛音，那是囤墾漢人民勇的駐在所。

　我對此頗為好奇與驚訝。女兒為什麼知道得這麼多？我想不只是因為她讀歷史，更因為中和是她的出生地，她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對中和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吧？如今在美國教書的她，台灣和中和也就成了她的故鄉。

　我有一次到美國時，問一個朋友的兒子：「你有沒有回過台灣？」對方微笑搖頭。「有時間回故鄉看看嘛！」對方忽然用英語回答：「台灣是我爸爸的故鄉，不是我的故鄉。」我聽了也有點驚訝，但隨即醒悟，他在美國出生，在美國長大，一直在美國生活，台灣怎麼會是他的故鄉？但很多人對此似乎都難以釋懷，我想大概是因為「籍貫」這個魔咒把我們的思維和情感都搞混了。

　記得讀小學時，班上有很多「外省人」，他們明明跟我一樣是在台灣出生，但卻說他們是「山東人」或「湖南人」，彷彿山東或湖南才是他們的故鄉。當時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久了習慣成自然，竟至於認為那個在美國出生成長、洋氣十足的朋友兒子是「台灣人」，台灣才是他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