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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畫巨匠】上村松園-以凜然畫風掙脫守舊社會的毀謗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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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天才少女
明治時代的美人畫巨匠上村松園（1875～1949年），本名上村津禰，出身下京區四条通御幸町，父親早逝，經營葉茶屋的母親一手拉拔她長大，日本最早的繪畫學校在京都創校，12歲的松園入學後中退，在1888年拜鈴木松年為師，她逐漸展露頭角、畫技日益精進，雅號「松園」。
1890年。第三回內國勸業博覽會展出的『四季美人圖』被英國阿瑟王子殿下讚賞買下，對15歲的松園是無上殊榮「京都天才少女」一躍成為世間焦點。
少女在風光無限中，同時也踏上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明治時期的日本依然在守舊社會體制下、女人出嫁才是美德，街坊鄰居咬耳朵說這個女人不安份待在家裡，出去拋投露面跟男人搶工作，幸有母親大力支持。
為了磨練精進新的畫技，20歲松園另外拜了京都畫壇巨匠的竹内栖鳳為師，她在27歲懷孕，並未明言生父是誰，被認為是最初的先生鈴木松年，但因對方有家庭，松園才不願表明，選擇獨立生養孩子，更是招致世人嘲諷的視線，但他們當時還不知道，未來松園的長子松篁、往後與母親一樣走上畫家道路，同樣榮獲頒發文化勳章。
經歷腥風血雨的毀謗
無論私生活和熱愛的繪畫受到多少惡意抨擊，松園沒有因為年少天才美譽懈怠，依然從早到晚不停勤練畫畫，在各地的展出作品深受極高讚賞，當時畫壇是男性畫家為主，她的事業蒸蒸日上遭受妒恨，「不就是個女的」接踵而來的是污衊惡口，松園晚年回想提及：「我如戰場上的軍人，滿身浴血的奮戰。」
1904年（29歲）展覽場上她的『遊女亀遊』甚至發生被塗鴉的惡劣行徑，館員站在畫前問她怎麼辦，松園態度也毫不退縮：「放著繼續展出，就讓大家欣賞看看這個現實吧⋯⋯」選擇與畫作共進退，將自己狼狽處境一同展出。
她的精神意志強韌，呈現在筆下的女性各個凜然風骨、風格高雅，1907年（32歲）起常態在文部省美術展覽會展出並獲獎，從第10回起獲得「永久無鑒察」殊榮，作品廣受迴響，之後擔任帝展、新文展、日展的審查員，也在紐約萬國博覽會展出。
畫風突變的妒恨沖天
但是堅強的松園也有陷入失憶的時候，40幾歲時愛上比自己小的男性破局而一度消沈，在1918年（43歲）畫出脫胎換骨的『焔（ほのお）』，松園不愧是松園，再痛苦失戀中開拓不同以往畫風，有別以往清雅凜然，充滿怨念妒恨的世界。
嫉妒光源氏正妻「葵之上」化為生靈作祟，有名的「六条御息所」，咬著髮絲的怨恨，和服蜘蛛網及藤花圖樣，都明示她對戀人獨佔欲的渴望。
她本人也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畫出來這樣悽豔的作品。」完成『焔』之後的三年，謝絕一切畫展的展出。
回歸清雅序之舞
1934年，松園母親去世，失去一直以來精神支柱，沈寂兩年後，61歲的松園畫出代表作『序の舞』，心中真實理想的女性，風風雨雨二十多年後，宛如克服諸多苦惱，斂去熱切燃燒的內心，朱紅和服、筆直伸出扇尖，身姿毅然的女性。
松園形容：「我想要藉這幅畫表現出，不受任何事物侵擾的女性，蘊藏在心底深處的強韌意志，沒有半點卑劣邪念、高雅清麗如同珠玉的繪畫，是我心之所願。」
1948年松園在73歲，成為第一位獲得文化勳章的女性，隔年她的人生落幕，74歲與世長辭，葬於東山區東大谷。
「我覺得自己一路走來隨性為之，像是為了畫畫才活下來的。」
她的兒子村松篁、孫子上村淳承襲母親風範，一家三代都是日本畫畫家。
美人的格局是什麼？
我對近代畫其實還好，都是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琢磨出點韻味，但是松園不同，非常直觀的感受，只要你看過『焔』就能知道，把妒火中燒、憤恨表現的淋漓盡致，松園生涯最高評價的畫作。
她畫的也許不只是情場失意的自己，更是清楚看見身邊，包圍著覬覦她的才華，只能用性別妄想攻擊、自卑引發的嫉妒仇恨，這幅畫在我眼中超越情愛及男女，更多的是用人性陰暗面，集合出強大氣場的表現。
松園最讓人動容著迷的是，她的畫風永遠是纖細乾淨，誰能看出她畫外承受各種毀謗污衊，拖著遍體鱗傷，依然固執艱難抬筆千鈞之重、對抗整個守舊社會及畫壇。
報導她繪製清少納言畫像（2021年7月17日セラ美術館展出）這幅作品去向不明、睽違百年重現，松園畫她簡直是絕配天職啊，我難掩激動！平安時代孤高的才女作家，在宮中不輸男子的才華搶眼，千年後的松園必定能共鳴，揮筆畫出自己內心不服輸的底氣，
美人是什麼樣子？絕美皮相肯定是有的，聰明才華肯定是要有的，最難的是兼具溫婉氣量及不屈傲骨的格局，卻是松園身上擁有的特質。
我腦中只浮現王卷編劇的大宋少年志，颯爽美人趙簡所說的，男子能做到的成功事業、女子也能，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男子，她首先並不否定，也不輕賤自己女子的身分，最後趙簡向父親決絕拜別時，字字擲地有聲。
「三綱五常阻我，仍是要去争，世間萬物阻我，不死便不屈。」
虛構與真實、完全不同的時空背景，但我看到松園遭遇時的心酸、不平、景仰、淬煉，迴盪在耳邊的是很喜歡的那句話，世間萬物阻我，不死、便不屈。
松園是真正意義上的美人，終生以畫筆顏料為伴，面對流言蜚語的毀謗，分毫不能進犯污濁她攤開一紙的潔白端莊。
美人畫的風格
松園擅長捕抓少女自然狀態，髮絲根根勾勒細緻逼真，在鏡子前梳妝整頓模樣，精美代表季節性的和服也是一大亮點。
另外擅長用留白意象，回首聽雨、抬頭望月，都沒有看到主題，以女子的神態點提，留下畫完的無限想像。
■加賀仙代図 1887-1896年
松園與第一位老師鈴木松年，師徒攜手繪製的珍貴作品，夏日與牽牛花，松園早期作品還見到運筆稚嫩。
■四季婦女 1887-1896年
不同年齡階段的女子比擬春夏秋冬，畫筆下像是爲人形換裝一樣的玩心，彷彿能看見年輕時松園的模樣。
■美人浴後図 1900年
泡澡完的女子梳理凌亂髮絲，松園為了畫出自然的動作，反覆在鏡前自己擺動作研究的成果，涼扇代表大熱天，和服也故意用冬天的雪輪圖案，捎來視覺涼意。
■長夜 1907年
挑燈夜讀的少女，都綁著江戶中期流行的髮型，神態年齡作出細微區別，點燈的應該是姐姐，松園繪製時也留意光線方向，讓畫作更貼近現實。
■美人観月 1913年
很聽雨一樣沒有雨，手持蚊帳少女，不禁視線跟著往上看，看到了畫外留白餘韻。
■炎 1918年
妒恨光源氏正妻「葵之上」化為生靈作祟，有名的「六条御息所」，咬著髮絲的怨恨，和服蜘蛛網及藤花圖樣，都明示她對戀人獨佔欲的渴望。
■雪女 1921年
近松門左衛門『雪女五枚羽子板』淨琉璃戲劇，室町時代，她的戀人侍奉將軍，被小人蠱惑偷出將軍太刀，為救愛人化為雪女，手持太刀還給戀人，一心告知陰謀，右手緊張地撫摸頭髮，只有左手太刀上金色。
瀰漫不可思議氛圍的作品，少見表現形式，畫了焰兩年後的作品，彷彿還沒有從情緒中脫出。
■花のさかづき 1935年
盛開花朵下的微醺美人，白色領口銀色壓紋，手持酒杯醉眼看花的朦朧。
■花下美人図 1936年
少女穿著振袖、華麗髮飾，散步在枝垂櫻下，卻沒有賞花的欣喜，拿著扇子遮陽，像是惋惜春天逝去，松園筆下講究眉毛一根根描繪而成，形成自然的美感。
■序の舞 1936年
松園代表作『序の舞』，真實理想的女性，朱紅和服、筆直伸出扇尖，身姿毅然的模樣。
■雨を聞く 1942年
畫出沒有一滴雨，觀者用女子回首的神態，想像著雨勢，和服下擺萩暗示入秋，可能是冰冷冷的細雨。
正好造訪當天外頭飄著細雨，對這幅畫很有意境。
福田美術館
內部以白色大理石為基調，兩層平緩的階梯連接展館，外面的庭院池中象徵稻穗的蔥綠植物，讓人想起迎賓館的設計。
畫展三樓有竹久夢二的展出，讓我心喜的有撿到便宜之感，還有一、二展館的松園、葛飾北齋作品都沒有工作人員戒備，三樓的夢二有，跟別人家不一樣的別緻木框，更是展現什麼是國民級別的畫師待遇（笑）
福田美術館提供拿自己手機的掃碼導覽，不用觸碰公用器材先進又方便，還能安心使用自己的耳機，每幅畫依照順序講解，雖然幾乎和介紹牌相同，但能避免大家擠在同一處看，互相禮讓退開時也能聽到解說，個人喜歡很貼心的掃描導覽。
部分作品開放拍照非常罕見，但還是很擔心相機快門太吵影響觀感，手機也調小聲趁著空位時拍，只是看到幾幅介紹排明明鮮紅寫著禁止拍照的標誌，旁邊的阿婆還是照拍不誤，不好說她是否是視力有問題，碰上不守規矩的人有些難過，還是希望每個館有工作人員看著。
參觀這天雨下的一陣一陣，在館內咖啡廳坐著能眺望渡月橋，提供簡餐，其中很有京都風格的牛肉柴漬物的潛艇堡，坐著望雨想像著聲音，怕忘記飛快紀錄心得。
出館時仍飄著雨，煙雨中嫻靜矗立的嵐山，難以形容的美人麗色，我不禁懷疑自己為什麼以前這麼看不順眼嵐山？應該是討厭菜市場版本吧！
雲霧丈量著山顏，披衣不知要去那裡的美人朦朧回眸。
福田美術館
美人畫展期:2021年4月24日（土）～ 2021年7月4日（日）
10:00〜17:00（最終入館 16:30）
＊照片文章皆是筆者攝影、翻譯撰寫及統整所學，如要轉載請註明出處及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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