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來了,整整在家倒了兩天。每個月流血的日子,都覺得自己像死過一次。高中時期痛暈過好幾回,額頭還敲到洗手台腫了一大包,同學說我是林黛玉,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他們說的是個性的部份,還是體弱的部份。大學之後雖然沒再暈倒了,但全身仍然像被輾過一樣,又疼又無力,如果這時候還要洗被經血染紅的床單,我會覺得乾脆世界末日好了。處於月經週期時,我可以明確感覺到自己的能量全部往回縮,不關心世事,不願與任何人說話,像狼奔向原野,我只想往最深處的巢穴奔去,誰也不見。
對於自己這樣的變化,我曾覺得無所適從,也不知道如何道人述說。求學時期曾有個很好的兼職機會,老師引薦的。面試那天,她說:「我們這邊不容許臨時請假,因為沒有人可以代妳的班。」我馬上想到我那兇猛的阿月,「如果身體臨時不舒服,有可能可以請病假嗎?」我問。她說:「我已經N年沒生病了,照顧好身體是自己的責任,我可以的話妳也可以」。我答不上話,一方面覺得她說的是對的,一方面又覺得哪裡怪怪的。
「如果今天我的身體不舒服,那是不是我失職?」回家路上,這個問題一直盤旋在我腦袋裡,揮之不去。「這是個很好的機會,甚至是跳板也說不定。」但在掙扎之後我仍然婉拒了,我沒辦法保證我的身體,而我又是一個要有120分信心才敢點頭保證的人。後來老師引薦了另一名同學,他進去了。我心裡,五味雜陳,並且開始質疑「是不是自己太弱了」,媽媽總說我是特別難照顧的孩子,我也對於自己的「難照顧」產生了很多罪惡感。「為什麼只有我這麼弱呢?」月經來時我總是埋怨自己。
不過,事情是相對的。寒冬裡喝的第一口熱湯,特別讓人感覺幸福對吧,痛苦多強烈,重生就有多喜悅,每次阿月走後,我確實感覺到自己煥然一新,充滿了活力,那時候我成天都會念著我要去哪裡玩、還有哪裡哪裡。這麼多年與阿月的相處,我也漸漸了解它的習性,但它如果在出遊或其他重要日子時來訪,我仍然會煩躁的像一頭炸毛的獅子,不過這時候我會嘗試告訴自己,阿月像月,陰晴圓缺,會來也會走的,會來也會走的。如果回到過去的話,我仍然會做同樣的選擇吧,照顧身體是自己的責任沒錯,但接受身體的限制,也算是照顧自己的一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