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 外的7-11

從小家在台北都市裡開工廠，爸媽來自於新竹與苗栗，因為爸媽謀生的工作的轉變，一路從台北搬到桃園，從桃園又搬到新竹，家裡的住址一直在變，但外婆家一直都在那兒。

也因為我們搬回新竹，家裡經濟的改善，買了新車，距離近了，交通工具有了，讓我方便載著媽回外婆家後，比起以前的一年才回去一次的探視，這幾年，幾乎是每個月都回去看外婆。

但我與外婆幾乎是沒有交流與對談，從小生長在沒有跟親戚互動的家庭，我好像少了一個能跟親戚好好相處交談的能力，生活中有不少可以談心的朋友，但遇到家族的重大事件時，我對自己血脈的來處，感到很陌生與抗拒。

第一次感受到與外婆的連接，是在高中時期，在打工的藥廠裡包裝著藥膏，工作台對面的阿姨們，不知何時開始注意著我的臉，然後很羨慕的口吻，讚嘆著我，她們說：阿弟啊（客家話的小男生）你臉的皮膚怎麼這麼好，好嫩好滑，一點大的毛細孔都沒有，跟少女一樣，你媽都給你吃什麼長大的。

這樣少女般的肌膚是來自於外婆，雖然人生中有很多成績而得到的讚美，但此讚美來自於遺傳，來自於家族的血脈，感到上一代帶給我的不是只有負擔，也有美好的一面。

買新車後的九年，常常開著車，載著大阿姨與媽，走著苗栗的山路，車外山路的景色從來沒變過，變得是車裡面的人，大阿姨老了，媽也老了，我也老了，新車都變成老車了。

而這九年裡，每次回去看到九十歲的外婆，總是坐在大門邊，耳朵已經聽不清楚的她，雖然不認得我，但總是認得大阿姨與媽，開心喊著她女兒們回來看她了，也因為外婆這份的開心，雖然她不認得我，但我還是很開心的去看她。

這文章的標題為什麼是 “外婆家外的7-11”？

只因為每次回外婆家，我也真的沒事情可做，久而久之，每次我跟外婆打招呼後，我就帶著書或是macbook到了路口的7-11坐著看書喝咖啡，這家7-11離我家超過50公里，但卻是我待最久的7-11，而這樣的時間裡，讓我多少目染了媽對外婆的孝順。

但這樣的行程與這樣的時光，也會有結束的一天，過完年後，從紐約回來，媽很平靜的說，外婆走了。

第一次在半夜裡載著媽去外婆家，看著媽摸著外婆的臉，說著：媽，玉英來了，你要看到有佛祖來，你就好好跟祂走。

近百歲的外婆，走，是一件喜事，媽的臉上沒有傷感，遣著我回家睡覺，明天好好上班。

回家的路上，又來到外婆家的7-11，這樣的深夜不該喝咖啡的，但我還是買了一杯，也許將來還是會來這家7-11買咖啡，但將來我不在會有相同的心情，在這裡喝咖啡了。

2016.3.4

今天是外婆的葬禮，早上約8點就到了舅舅家，媽跟我說，以後沒有外婆家了，將來要說這裡是舅舅家。

一個人的離開，改變真的不小

葬禮的過程很沒意義，誦經與吵雜的樂團伴奏，我想對於已經離開的人，沒有任何的助益，但這是還沒走的人，能做的事情。

看著外婆的最後一面，我覺得對外婆好陌生好陌生。

其實本來我沒想到要一路送外婆到火葬場，我沒沒想過吃完中餐後，再次回到火葬場去撿骨，獅頭山下的火葬場，第一次來，才知道這裡有這樣的場所。

路上遇到不少靈車，今天日子不錯，外婆排到5號，簽署火葬同意人是我，關係上寫著外孫，當現場人員告知我12：50要進行火葬，號碼是五號

而我拿到火葬同意書時，我選擇不去認真看著上面的內容，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看。

最後跪在外婆前，最後的三次跪拜，喊著：外婆若是看到火，記著要趕快走喔。

回到外婆家，吃著中餐，這應該是這十多年來，首次的在外婆家吃中餐，也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將來這裡是舅舅家不是外婆家了。

在回到火葬場，我與大阿姨還有媽，在外面等，可以感受到火葬場內有很多遺體在進行火葬，現場人員問我們的號碼是多少？媽急著說出外婆的名字，但現場人員只認號碼。

人走了，名字也走了，用了個號碼來確認，我一直以為會看到外婆入火殮，但當進入室內，才知道那過程已經結束了，眼前只有剩下的白骨與灰燼。

我這時候才真的感受到，我再也看不到外婆了，每次開回到了外婆家門口，總是看著年邁的外婆坐在門邊，此景永遠都不會看到了。

就如同媽說的，以後沒有外婆家了。但我卻是一直到了火葬場的此刻，才真的感受到這句話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