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當平權被當作商品販賣──《惡女-誰說工作不帥氣-》

《惡女-誰說工作不帥氣-》（悪女〜働くのがカッコ悪いなんて誰が言った？〜）改編自漫畫《惡女》，探討女性在職場上遇到的種種困境，在 1992 年就曾經被翻拍，時隔 30 年再度改編這部經典漫畫作品，也許正代表著即使已經過了 30 年，依舊有許多沉痾存在於日本社會。

本劇不拘泥於原作劇情，加入了屬於 2020 年代職場新鮮人的全新挑戰：主角田中麻里玲進入了夢寐以求的大企業 OHMI 工作，夢想著能在工作路途上步步高升，並尋得她的夢中情人 TO 先生。然而，她一進公司就被派到了「備品管理課」，這是一個毫無升遷機會的部門。不過她在這裡遇到了貴人前輩峰岸，隨著她為了升官奔走、破關打怪的過程中，我們也能一窺現代職場的性別宿疾與新瘡。

OHMI 是一間標榜走在時代尖端的公司，在性別議題也特別著力，力求雇用員工性別比例相當，但透過麻里玲轉調各部門看見的職場情狀，便可發現 OHMI 僅追求齊頭式的平等與精美數據。

如今企業越來越重視企業形象，甚至有明確的指標評估企業的社會責任，而隨著近年性別平權意識抬頭，這自然也成為部分企業重視的其中一個議題。相較代工或傳統產業，販售品牌價值為主的公司更為重視平權議題，在許多商業雜誌上，也多能夠看到女性高階主管的採訪或報導，但這是否代表職場的玻璃天花板已被打破，又或能代表平權已然獲得很大的進展？

本劇在每集都會置入與該集劇情相關的調查，讓觀眾更加了解現今日本社會面臨的困境，例如女性國會議員的比例，以及婦女生產前後離職的比例，都在在顯示了社會在性別平權的路上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儘管如此，性別平權的確已經獲得了部分人的關注與支持，因而對此議題的實踐與消費便就此展開。以台灣而言，民意代表選舉設有婦女保障名額，試圖打破政治屬於男性的狀況，但公部門的努力並不一定能拓展到私人企業，法律也僅能提供最低限度的保障，許多傳統文化中無形的束縛與歧視依然存在。

在追求利潤與效益的場域裡，女性的各種生理狀態，如：經期、生產以及相應的休假，都可能被視為降低企業效能的原因；更甚者，社會以「以能力評比」為名，看似非常公平的選拔人才，卻忽視了同工不同酬、男性更易獲升遷機會的狀況。劇中凸顯了女性上司不受男性下屬尊重或被架空的情況，甚而人們期待女性發揮更加「善感」的特質，但只要表現出對事物更大的感知，便容易被視為麻煩、情緒化。

劇中安排了形形色色的女性，試圖讓觀眾理解女性的多種樣貌，以及對人生的各種選擇：麻里玲沒有能力但樂觀進取，一心想升官發達；峰岸力求為下一代留下更為友善的工作環境；夏目部長明白職場的陋習而加倍嚴厲地教育女性下屬；麻美子在尋找工作上的成就感時，也想陪伴孩子；川端認為自己的性格不適合主管職，希望能持續做原本的工作。不是每個女性都夢想成為管理眾人的人，即使在工作與家庭之間選擇了家庭，也不該被視為女性群體的多餘者，因為更重要的並非做了什麼選擇，也非做出對立於父權體制的選擇才是獨立自主的女性，而是擁有選擇的權利，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峰岸強勢推行「女性管理人員達到五成」的計畫，對一個企業來說已經足夠動盪，因為原有的男性主管比例很高，作出任何的調整都顯得劇烈。然而，在這之前，早有更為「激烈」的女性──美國前最高法院大法官露絲．拜德．金斯伯格曾說：「有時候我被問到美國最高法院女性大法官人數幾個才夠，我答：『九個。』人們會非常吃驚。可是，一直以來就有九個男性大法官，對此從未有人提出任何質疑。」更可以看出人們已經對於職場上的男性優勢習以為常，卻鮮少思考過這樣的狀態是出自人為塑造。

值得一提的是，劇中安排了「女性主義者」的角色，由富永愛飾演的遊戲設計師鬼丸非常認同不分年齡、性別的購物空間，卻對企劃負責人的刻板印象感到不悅，甚至直接告訴對方自己就是女性主義者。即使關於性別平權的作品很多，但創作者也鮮少給自己的角色定位為女性主義者，多是讀者與觀眾在觀看後將之分類與定義，甚至有不少人將之視為對己不利的標籤，而避談這個詞彙。本劇卻將之作為一個重要的劇情橋段，改變了劇中不少角色的性別觀念。

平權路途上「女性」的身影總是更為顯眼，因為她們是翻轉權力階層、打破框架的一群，也因此男性經常置身事外，甚至出現了相對剝奪感。本劇後半段寫實呈現了推動平權時必然經歷的性別摩擦與人際關係變化：峰岸從公司內外尋找可用之兵，將她們派駐到管理階層上，上下級之間本就可能存在的嫌隙，因性別分野而更加擴大。麻里玲為此收集了許多男性的煩惱，使得本劇的焦點從職場女性擴展至職場男性的困境，以及男性在職場與家庭之間的掙扎──他們同時被傳統觀念綁架，又被要求符合新時代的價值觀，更無法感受到平權能為他們帶來任何改變與紅利，於是自然站上了對立面。但正如同有的女性傾心於工作，也有男性更加期待家庭生活，卻被無形的壓力逼迫著持續工作，終歸沒有人能夠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本劇不僅僅是講述職場女性的困境，也講述新鮮人如何適應職場生活，或許許多剛出社會不久的觀眾都對劇中的職場政治、前後輩相處之道特別能共感，這些職場新鮮人、老鳥都可能遇到的問題在女性身上更為明顯。本劇塑造了一個非傳統成功女性的形象：麻里玲沒有高學歷、顯赫家世背景，她嚮往愛情、想法天馬行空，卻在職場上為自己掙得了一個無可取代的位置，從中特別能看見本劇欲打破「成功女性模板」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