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決戰巖流島》與《宮本武藏》

宮本武藏，日本一代劍豪、武術家，對喜歡武術的朋友來說，絕對是個熟悉的名字。不過大家未必留意到，宮本武藏在日本影視作品當中不算熱門的歷史人物，要數到近期以他為主角的戲劇作品，已經是2014年木村拓哉的特別劇《宮本武藏》，甚至是2003年市川海老藏（當時叫市川新之助）的NHK大河劇《武藏MUSASHI》，相對一眾常常在電影電視出現的戰國武將，宮本武藏的確顯得寂寞。

反觀在香港，演員歐錦棠透過自家的劇團「劇道場」，致力將宮本武藏的故事呈現於華人舞台上。同時身兼導演編劇的他，推出過2013年的舞台劇《宮本武藏》（歐錦棠飾演宮本武藏），以及今年的《武藏全傳—決戰巖流島》（簡稱《決戰巖流島》），不過今次他飾演佐佐木小次郎，宮本武藏改由徐天佑飾演。這樣一看，日本劍豪猶如在異地重生，感覺很奇妙。

實不相瞞，個人是被海報上意外滄桑有勁的「天佑武藏」造型電倒（第一眼甚至有看到《軍師官兵衛》岡田准一的錯覺！），加上曾經為了木村版《宮本武藏》惡補過一點吉川英治的原著及漫畫《浪客行》，想看看這部舞台劇跟自己印象中的「宮本武藏」有什麼不同，於是入場欣賞了。

首先要讚賞的是，《決戰巖流島》在舞台上呈現的多場殺陣，可謂實打實幹，而且演員們功架十足，很是驚喜。據說劇組特別邀請日本專家（倉田保昭弟子石嶌良一）擔任舞台劇武術指導，難怪效果不俗，加上無論舞台設計、服裝及道具很有心思雖然是日本古人的故事，卻沒有令觀眾覺得違和，可以投入故事的日本古時氛圍。

可是在篇幅及情節取捨上有點未盡如人意。舞台劇全長約2小時15分左右，卻要涵蓋武藏從關原之戰的無名小卒時期，與吉岡一族兩次戰、一乘寺決鬥、退隱鄉村助村民擊退山賊，到最後與小次郎的巖流島之戰，光看描述就感受到篇幅不足。

尤其前面已經要交代武藏如何與又八遇上朱實、阿甲母女，回到宮本村被澤庵和尚收服，後來闖蕩江湖以武證道，向吉岡道場下戰書，再加上跟阿通的感情瓜葛…這一個多小時的劇情實在太豐富了，幸好主角集中在武藏一人，節奏雖然急速但沒有太雜亂。

但到下半部小次郎出場，劇情同時要雙線發展，既要描述小次郎自負的微妙心理，同時又要提到武藏的一乘寺決鬥、退隱鄉村悟道等情節，就顯得有點顧此失彼，多個角色到後面有被浪費，如朱實（萬斯敏）、又八（舞台劇演員蔡松合），尤其是飾演阿杉婆的黃文慧，可惜了這個形神俱備的選角。

不過提外話，飾演阿通的舞台劇演員何敏儀氣質清麗溫婉，能夠帶出外柔內剛的特質，比起日本近代的選角（大河劇版 – 米倉涼子、木村版 – 真木陽子）合適N倍！

兩大主角方面，歐錦棠的小次郎礙於篇幅，有種「不完全燃燒」的感覺，但他已經在有限的空間呈現小次郎的傲氣、尋找與自己匹敵對手的狂妄等情緒；至於「天佑武藏」，「惡藏」的小子時期的粗野與狂妄拿揑得很不錯，中段單挑吉岡一族亦見傲氣，可是到後段的悟道部分，礙於歷練及篇幅，表現不如前中段。不過整體來說，《決戰巖流島》意外有趣味，是趟不俗的觀舞台劇經驗。

乘著《決戰巖流島》，早前香港的網媒忽然點評木村版《宮本武藏》，雖然文章有關動作戲的分析非常細膩，但引用日本八卦說收視不濟、令木村錯失主演NHK大河劇機會…慢著？！

時代劇（泛指明治維新前的日本古代劇）向來在日本收視不佳，民營台更因為收視、大眾不感興趣而鮮有沾手，《宮本武藏》較低的下集12.6%在5年前的日劇大環境來說並不失禮，加上十多年前一直有木村拍大河劇而不得的傳聞，何來因民營台失利而失去NHK大河劇的機會呢？

但這一版《宮本武藏》的確留有遺憾，同樣以短時間（約5小時）呈現武藏的大半生，雖然武打場面極為出色（畢竟請到了香港出身的武指谷垣健治），劇情卻有點東湊西拼，登場人物眾多卻不少淪為佈景板（最明顯就是份屬女二、由夏帆飾演的朱實），五小時猶如長劇預告般走馬看花，但最重要的應該是更動了武藏的初期人設——武藏追求「天下無雙」的理由。

原著武藏經過被幽禁及賜名之後，流浪之時的目標已是關乎人間修行的追求，「看看自己能追求多高的境界」，但劇中卻改成為求一官半職要出人頭地，到滅吉岡一門成名之後，卻發現曾為敵軍步卒終身不能入仕，從而悔恨、頓悟，領略「生存並非黑白分明的事」，變成跟佐佐木小次郎一戰才是「想看極限的前方是什麼」…跟原著及《浪客行》完全是兩回事！

人設更動亦影響了木村初期的表現，上集粗野狂妄的小子感不足（畢竟已經40歲了），充滿猙獰的戾氣卻不是原著／印象中的武藏（更不是大眾想看到的キムタク），只是個一心為借揚名立萬賺取功名利祿的狂徒；到下集悔恨頓悟後，隱居山村，不得不與小次郎聯手擊退山賊，學會隱藏殺氣、變弱，對生殺矛盾的反省等等，表現反而更為稱職。

就算武藏題材沒有很熱門，如此的人設更動總覺得有點不對，其後大眾只集中收視及「木村不能拍大河劇了～」的八卦黑聞更為可惜，畢竟這劇是日本電視界事隔十多年再度拍攝武藏題材的劇集，劇情其他元素的討論空間就此淹沒於八卦當中，一代劍豪在日本還是很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