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的開始和結束——訪問《十字路》小說家強納森・法蘭岑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9 分鐘

2022台北國際書展《十字路》新書講座完整記錄
強納森‧法蘭岑 vs. 李桐豪 提問

全文翻譯:羅士庭
整理:新經典文化

2022年2月開打至今的烏俄戰爭,戰火蔓延超過四個月,2019年底爆發至今的新冠疫情也未見盡頭,這樣的氛圍下,台北國際書展登場了。第一場國際連線登場的是本世紀第一位登上時代雜誌封面、至今在台灣出版過四本都超過600多頁篇幅的小說家強納森法蘭岑。

這是法蘭岑第一次在華語世界舉辦新書講座,雖然只能透過連線,但誠意十足地跟讀者分享疫情下寫作《十字路》的過程,也解釋了為什麼要把故事放在1970年代等等。

書名取Crossroads有各種理由,是訴說生活苦痛的美國藍調大師名曲、是英倫樂團翻唱的青春搖滾,也是書中扮演要角的教會社團,當然也象徵故事中人們佇立時代的十字街頭。

亂世裡法蘭岑寫出這樣一本小說,李桐豪追問他個人最重視的品德。這位被譽為偉大的美國小說家,卻也因為直言不諱而在社群媒體中飽受批評的作家說:「善良。那是人最大的價值。也許世界不會因此被拯救,但我相信善待彼此,世界會更好。」

這場講座的錄影版在國際書展官方頻道與出版社專頁都能重看。不過現場口譯顧及時間,並非全文翻譯。新經典請人重譯內容,以饗喜愛法蘭岑的讀者,也為這場活動留下最完整的文字記錄。
左(螢幕中):小說家 強納森法蘭岑;現場:即席口譯 錢佳緯先生、作家/記者 李桐豪

左(螢幕中):小說家 強納森法蘭岑;現場:即席口譯 錢佳緯先生、作家/記者 李桐豪

李桐豪:要和《時代》雜誌譽為「偉大的美國小說家」的法蘭岑先生連線,我現在非常緊張。美國有個說法:「如果你要殘忍地對待一個寫作者,就把他拿去跟法蘭岑相提並論。」不妨從這邊開始,不知道法蘭岑先生有沒有聽過這個說法?

法蘭岑:我沒聽說過。不過很湊巧,我今天穿的這件灰色衣服,就是登上《時代雜誌》時候的同一件襯衫。

李桐豪:今天大家會出現在現場,我想都是法蘭岑先生的忠實粉絲,不過應該還是有一些路過的人。我先為大家簡單介紹今天跟我們連線的這位法蘭岑先生有多厲害。他在二〇〇一年九一一的前夕出版了《修正》,那本書像是預言一樣精準地描述了九一一發生的狀況。這本書一出版馬上成了現象級的書,大賣了三百萬冊,當年也收穫了很多獎項,比方說美國國家圖書獎,也入圍了普立茲獎。此後他又出版了《自由》《純真》兩本小說,都非常地暢銷,他也成為了現象級的作家。請問法蘭岑先生對於這些冠冕有沒有什麼樣的想法?

我們知道您非常畏懼媒體,像今天這樣和大家見面會不會有些不自在?您把您們家的廚房就暴露在我們面前這樣子。

法蘭岑:嗯,是的,這是我家廚房。現在很多活動都改為線上舉行,所以我必須找個空間來參加活動。《十字路》去年秋天在美國出版後,出版社給了我一個白背景作為線上活動使用,但那看起來假假的,而各位今天看到的確實是我家廚房。若把廚房當作譬喻,身為小說家的我,就像為客人、為讀者準備了一份大餐。我花了很長的時間,精心地備料、烹調,邀請讀者在我的餐桌就座,呈現這一桌好菜,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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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紐約的編輯告訴過我:「作家從來不會忘記別人對他的攻訐。」在2001《修正》出版過後,我進入了大眾視野,有許多好評,但基於種種原因,負面評價也不少,我不會記得好話,只會記得那些說不好的,所以過去二十年來,我已經不去閱讀這些評論了。唯一的解方就是不要去讀關於自己的評論。

李桐豪:不曉得法蘭岑先生有沒有看到我們都戴著口罩?

台北國際書展因為疫情的關係已經停了兩年,非常開心可以在現場看到活生生的讀者們,不妨問題再從這邊開始,我們知道法蘭岑先生是一位非常善於獨處的作家,寫過一本書叫作《如何獨處》,在他年輕的時候,在紐約租來的地下室,為了寫小說,他把眼睛矇起來、耳朵摀住,灌了一點酒就開始劈哩啪啦地打字。想請問法蘭岑先生的是,在疫情期間,你還好嗎?生活有沒有因此有很大的改變?作為一個這麼會獨處的人,這兩年是怎麼過的?

法蘭岑:疫情對全世界的人來說都是件很可怕的事。我非常幸運地得以豁免:我沒有小孩、沒有坐辦公室的工作、沒有孫子孫女,不用擔心什麼時候才能看到他們。某種程度而言,封城對我來說是件好事,因為路上沒有車潮,沒有人流,非常安靜,我甚至可以去拜訪朋友。我可以晚上早早睡覺,隔天五點早早起床,處在這種規律的節奏中對寫作很不錯,早早起床、進辦公室、回家三點一線的生活。我是全世界那百分之一倖免於疫情苦難的幸運兒,對此我心存感激。

李桐豪:我們知道法蘭岑先生是知名的鳥類愛好者。在封城期間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居住的環境中有越來越多的蟲鳴鳥叫?

法蘭岑:我參加了很多鳥類保育團體,我們有個估算鳥類數目的統計方式,成員會記錄下他們在什麼地方、看到了什麼鳥類、數目多少等等。與三年前對比,我注意到疫情期間這樣的標註和編號多了許多。但我想整體的鳥類數目應該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為幾個月後人類的活動又開始干擾牠們的棲地。我覺得真正改變的是,因為生活變得安靜許多,人們開始注意起周遭的大自然,並為之心懷感激。此外呢,我知道台灣有很多賞鳥人士,我也知道台灣有好幾十種特有種,有機會的話我想去台灣見見讀者、我的出版社以及版權代理,同時看看台灣特有的鳥類。

李桐豪:疫情期間看到鳥的機會變多了,也是可以讀書的好時間,尤其是大家居家上班或封城的時候。當然我沒有忘記今天的重點是法蘭岑先生的新書《十字路》,這本書很厚,有六百七十頁左右,在大家都不看書的年代法蘭岑先生卻越寫越長,甚至這本書裡的故事還沒寫完。大家都不看書了,您的書卻寫得一本比一本還厚,請問法蘭岑先生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嗎?

法蘭岑:是的,我有意識到我的小說篇幅都不短,但也不到超級無敵長,還不到一千頁吧。這其實也是出於我自己作為讀者的經驗,當我在享受一本書的時候──那得是本好書,我現在沒有太多時間閱讀,但當你投入一本好書,抬起頭會赫然發現一天中有幾小時時間被這本書吃掉了──我會不希望這麼快讀完它。我知道這本書的厚度有點嚇人,如果你時間不多、如果你看到大部頭就害怕,那六百多頁的小說或許真的很嚇人。但我想這本書是寫給那些願意拿起書來試一試的讀者,如果他們喜歡,我想他們會很欣慰這本書不會太快結束。再回頭說到廚房的譬喻吧,我不只是煮碗麵請大家吃而已,我為各位準備了二十多道佳餚(編按:全書共是二十四章)。是的,台灣是個特別的地方,而我很高興我的作品來到這樣特別的地方。

李桐豪:既然提到了這本書,就請法蘭岑先生聊聊這本書從構思到動筆花了多少時間吧。而既然提到了廚房,我們也很好奇平常法蘭岑先生會在哪裡寫作,一天會花多少時間在寫作上?

法蘭岑:事實上我有間辦公室,跟我家很近,但在我家外頭。我從來不喜歡在家裡寫作,我會覺得自己像是生病在家的小孩,聽著外面的聲音,感覺每個人都在過著自己的生活,而我只是個待在自己房間裡,想要努力寫本書的病童。我每天都很早起床,吃完簡單的早餐,接著走去我的辦公室。我通常會在那裡待上五到六個小時,一周七天,每兩個月休息一周。從動筆算起,《十字路》實際上花了大約二十六個月,但在此之前,我花了好幾年時間去構思、塑造書中的角色。要寫出好小說真的很困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投入其中,一周七天,一天都不能休息。寫小說是非常費力的心智活動,所有東西都在你的腦中奔來竄去,我一天也不敢休息,就是怕這些想法可能明天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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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豪:法蘭岑先生提到他有個辦公室,那麼在他的進入辦公室開始寫作前他會做一點「儀式」嗎?一點靜心的儀式,讓他可以沉澱在小說世界裡面。您會聽音樂嗎?會吃點東西嗎?能不能和我們分享寫作時有沒有什麼小小的儀式?

法蘭岑:各位可以想像一下我的辦公室,這是間完全黑暗的房間,窗戶也用簾子遮上,只有一盞燈跟我的電腦。最近幾年我會寫日記,寫在那種五年份的日記本上,你可以用六行字記下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走進辦公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下六行昨天發生的事。接著我會花上兩到三小時回顧讀昨天寫的內容,修正、調整一些地方。完成後大概中午了,吃完午餐後,我會再花上一到兩個小時寫新的篇幅,然後回家。

李桐豪:寫作是非常需要專注的事情,請問您是怎麼鍛鍊自己的專注力的?

法蘭岑:規律寫作加上一間黑黑的小房間,就這麼簡單。

李桐豪:《十字路》看起來是未完的小說,您還記得寫到最後一頁,最後一個字是什麼心情嗎?

法蘭岑:我在寫小說時沒有大綱,只有大致的、或是某些明確的想法走向。但我不知道該如何確切地走到那邊,所以我是在寫作過程中不斷嘗試著從A點走到遙遠的B點。

直到我最後寫出來為止,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做到這件事,也不知道結局會是什麼,所以我不記得寫最後一句話時候的心情了,但我記得寫另一本書結尾時的感覺,如果各位有興趣的話我等一下再分享。我每天回家都會跟形同是我太太的凱西──我們沒結婚──聊聊今天寫了些什麼。有天回家後我坐下來說:「我不知道該這本書該怎麼結尾。」然後我們談了一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裡,我忽然想到了該怎麼收尾,因此我還清楚記得那段對話帶給我的感覺。寫作需要很多信念,尤其是寫長篇小說。最考驗信念的時刻就是你已經寫了五百頁好故事,卻不知道該怎麼收尾,但這時候還是要相信,而且一定要相信會有個收尾的好方法。我會試著放輕鬆,相信自己一定會找到寫完這本書的方式。

我還記得自己寫完《修正》這本書的感受,在寫完最後一句話之後我哭得不能自己,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我父母相繼過世了,我在這本書裡面寫了很多他們的故事,所以只要這本書沒寫完,某種程度上他們就還活著。當我完成寫了好久的這本書後,一股巨大的悲傷襲來,我才意識到我讓他們在書中繼續活著的日子也來到盡頭了。而有趣的是,我那時才真正為他們的離去感到悲傷,他們真正過世的時候,我的情緒反倒沒有那麼強烈。

而在寫《自由》的時候,我有兩個月徬徨著不知道該怎麼收尾。我不斷地掙扎又掙扎,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那天是二〇〇九年十二月九日,然後我沖了個澡,我站在蓮蓬頭下,忽然就有了靈感。好靈感常在你沖澡時來訪!一瞬間我想通了一切,就在電光石火間,我全都明白了!這就是我保持信念得到得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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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豪:法蘭岑先生的寫作策略是只有模糊的大綱跟一個想要去的方向,但您有沒有經驗是小說人物違反了你的意志,有了他自己要去的地方?像是小說人物跟你說:「我不想要去你要我去的地方。」於是您順從著小說人物的發展?

法蘭岑:有些作家說過他們的小說人物會告訴他們該前進的方向,但我非常地意識到這些小說角色都是我創造的人物。納博科夫曾經說過:「我讓我筆下的人物像是奴隸一樣工作。

是他們為我工作,不是我為他們工作。」然而,沒有大綱的重點是為了開啟更多的可能性,經過沿途風景,最後到達的目的地可能因此大為不同。在我原先的架構中,《十字路》只是整本小說的一部份,但寫著寫著,我發現需要更多的篇幅,才能到達我想要去的地方。為什麼呢?因為我很開心可以回到一九七一年,大部分的故事集中在十二月的一天內發生的事。我從這些角色身上發現,我想要把速度慢下來,我想待在這裡,一九七一年的聖誕節。小說裡的母親瑪莉安原本是個次要角色,但在某個時間點我忽然發現,「噢,她的過去充滿許多有趣的故事。」我原本設想的是三頁左右,後來卻發展成了五十頁—不是瑪莉安告訴我該這麼做,而是這些寫下的頁數告訴我:「寫得很好!繼續寫下去!不要擔心篇幅,重要的是寫出好看的頁數!」於是我從善如流。

李桐豪:我覺得法蘭岑先生之於他的小說人物似乎有點像《十字路》中的牧師父親之於他的妻子、兒女,他想要好好地控制、照顧他們,卻適得其反。不知道我這樣的觀察對不對?

法蘭岑:從前我會開自己筆下的角色玩笑,諷刺,又或是為他們編排些冷笑話。但到了現在這個年紀,我開始試著去理解這個世界加諸他們身上的種種,我真的非常努力不去批判他們。這是個好問題。我已經到了當爸的年紀,和我爸當年的歲數一樣,我不覺得我做的每一個決定他都喜歡,但我認為不管我做了什麼決定他還是愛我,我覺得這也是小說家理想的位置:只要看著他們就好,他們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不帶批判。同樣地,如果我對角色沒有愛的話,我就無法下筆,所以如果我不愛他們,你甚至不會看到他們出現。

李桐豪:《十字路》的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七〇年代,其實跟法蘭岑先生自己的成長經驗有非常高度的重疊性。讀者不免會將他的經歷和小說對號入座。請問法蘭岑先生在調度自己的記憶和創作之間的分寸是如何拿捏的呢?再比方說,真實人物的隱私跟寫小說的特權之間的平衡是怎麼做到的?

法蘭岑:這是個好問題。我早期的小說比較多現實中直接挪用的人事物,尤其是《修正》,我的家族中一定有很多人認得出哪件事是哪件事。運用別人的故事(寫作)有些道德難題,在理想的情況下,我會徵求當事人的同意:「我可以借用你的那段故事嗎?」諸如此類。《十字路》中的某些片段我也徵求了當事人的同意。但來到寫作生涯的這個階段,我已經用光了所有的現實材料,所以我只好自己創作、編造。在《十字路》裡我也援引了許多個人關於一九七一的經驗,但不是個別的故事片段,而是整體的氛圍和感受。我知道芝加哥的冬天有多難受、我知道那一帶的教堂長什麼樣子,有很多事情都發生在一座自由主義新教教堂裡。我知道那座教堂。而這沒有什麼道德瑕疵,這都是我個人的生命經驗,如果連個人經驗都不能寫,那我們還能寫些什麼?

李桐豪:法蘭岑先生很會寫家庭故事,他會寫一個家庭各自的幸福和悲哀。但他的前三部小說是寫所有人會遇到的當下,比如說金融海嘯或是九一一事件、道德的崩壞、環保的議題等等。為什麼這一次會選擇回到七〇年代?尤其那麼渴望回到一九七一年,這一年對您來說有什麼特別意義嗎?

法蘭岑:一九七〇年代對我來講最重要的意義是,那是我有記憶的開始。我從來沒有在小說裡提過這件事,所以我的確有很多故事可以跟大家分享。在《十字路》原先的寫作計畫中,故事會繼續延續到現代,因此雖然這本書寫了一九七〇年代,但不會僅止於此。但我想我樂於待在一九七一年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是川普總統的粉絲。對於他的政治作為大家自有評價,但對我來說,他不是個好人。看到他當選總統讓我很失望,因此回到一九七一年,我就可以不用面對二〇一八、一九年、二〇年他總統任內發生的事情。另外一方面,作為一位虛構文學寫作者,當你寫到總統時,會獲得許多時事輿論的外在幫助;當你的情節牽涉到他任內的重大政治議題時,你會得到助力。而我想看看我有沒有那種作家的能耐,寫出一本沒有外在時事幫助的大部頭小說,其中唯一重要的只有角色。我想挑戰看看,在沒有外部助力之下,我還能說出一個人們喜歡閱讀的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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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豪:您剛剛提到了一九七〇年,很想要回到過去。《十字路》裡面有很多講到音樂的段落,有一個角色甚至是樂團的青年。音樂是會帶你回到那個當下的時光機嗎?平常會聽些什麼音樂呢?

法蘭岑:講到一九七〇年代的音樂你得很謹慎。當我在寫《十字路》的時候我看了一部Ken Burns拍的越戰紀錄片,有十二到二十小時那麼長。這是部很好的紀錄片,資訊很豐富,但我可以告訴你,在看這部片之前我就已經猜得到裡面會出現什麼歌。我不想這麼(在小說裡做)這麼做。《十字路》裡確實出現了很多音樂,但我刻意避免了大家會馬上想起的一些曲子,那樣對我來說顯得太俗腔濫調了。我想再強調一下,我並非想寫一本關於一九七〇年代的小說,我想寫的是一本有五個人物的小說,而他們剛好活在一九七〇年代,如此而已。他們不會想說:「噢,現在是一九七〇年代。」他們只是在過自己的生活,將書中描繪的情景當成是真正的一九七〇年代不是個好主意,我寫書不是為了照搬或提供那段時期的資訊,我寫的是小說。

李桐豪:法蘭岑先生剛剛提到這本書裡面有五個角色,它在講一個牧師家庭,或多或少講到了信仰的崩壞跟內心的徬徨。因為基督教不是台灣主要的宗教,就一個台灣的讀者而言,我看過去有點在看《聖經》故事的感覺。道德與道德的追尋變成這本書很重要的議題。我很好奇,作為一位小說家,「道德」對您來說是什麼?您剛剛說您很不喜歡川普,但面對一個更複雜的時代,有戰爭,有疫情,我們需要的是什麼樣的道德?

法蘭岑:這是個很大的問題,我可能沒辦法完整回答。我把問題縮小一點,對我來說,人最重要的價值是「善良」,我覺得在現在的世界裡,善待彼此是很重要的事情,尤其現今的科技世界並不鼓勵大家善待彼此,現代世界恐怖之處就在於它並不善良。雖然我們沒有辦法拯救世界,但如果我們能夠多善良地對待彼此的話,世界會變得好一些。

李桐豪:時間關係,我想我只能問最後一個問題。那我不妨分享一下我很喜歡這本書裡面的一個段落,小說中的媽媽瑪莉安有一天去找她的初戀情人,不了了之,要坐飛機回家的過程中,在機場買了一本平裝小說。接著有一段關於她怎麼讀小說的描寫,那一段說:沉醉在小說夢境中比其他夢境更有彈性,人可以在句子中間被打斷,然後又隨時重新接上。我覺得這句話非常地美。在這個大家不看書,在社交場合寧可去討論Netflix的時代,我覺得它讓我們覺得閱讀還是有力量的。我想,在座以及線上的各位朋友們都是喜愛閱讀的,請問法蘭岑先生有沒有想要給愛讀書的人一句話?或是給他們祝福與鼓勵?

法蘭岑:首先,我想要感謝無論線上線下,還依然重視閱讀的讀者們。當一個讀者有時是件很孤獨的事情,我有一個公開的email信箱,我收到許多封信跟我說:「我是唯一一個還在做這件事(閱讀)的人。」這實在很孤獨。我告訴他們,或許在總人口中,你們只佔了很小的比例,但即使是這麼小的比例,依然有幾百萬人跟你一樣在閱讀,我想提醒大家這點。如果有人就想看電視、看漫畫,這不干我的事,我不會告訴他們說,你們應該拿起小說閱讀。只是對我,還有像我一樣的人來說,沒有比書更棒的東西。

小說還有一項與其他藝術形式截然不同之處,你體驗到的世界,是由你自己創造的。讀著一行行字句的同時,你眼前的畫面都是你自己建構出來的,不像圖像小說或是漫畫,也不是螢幕顯示的既定影像。當你徜徉在夢境中的同時,你也正在創造夢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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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利•索可洛夫(Lale Sokolov,1916~2006)人生中有超過50年都懷著一個秘密,這段不能說出口的往事發生於二戰時的歐洲,那時,納粹德國人對猶太人做出不可思議的恐怖事跡。80歲以前,勒利完全無法向人說出這段過去,即使他的生活離那個恐怖地方有千里遠。 勒利曾經是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刺青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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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人:詹偉雄 李明璁 整理:新經典文化編輯部  美國小說家 強納森‧法蘭岑(Jonathan Franzen) 詹偉雄(以下簡稱詹):我跟明璁雖然年紀上有差距,但已經認識了十幾年。因為很熟,今天來談這個主題前完全沒有討論,至於等一下會談出什麼結果,我也很好奇。既然年紀稍長,那就由我先來談談對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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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耿一偉(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助理教授) 如果文學代表的是一種認識世界的能力,在閱讀過程當中,我發現在李啟源的作品中,「物」總是扮演著重要角色,帶有一種詩意的功能 ──不是讓小說致力於快速前進的不斷揭密 ──而是產生一種慢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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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耿一偉(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助理教授) 如果文學代表的是一種認識世界的能力,在閱讀過程當中,我發現在李啟源的作品中,「物」總是扮演著重要角色,帶有一種詩意的功能 ──不是讓小說致力於快速前進的不斷揭密 ──而是產生一種慢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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