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與秤子

人生放不下的東西很多，例如筷子。

最近三個月，為找到一些好的方便素選項，開發了一間有單純賣蕃茄麵的牛肉麵店。

嚴格來說蕃茄麵也並非素食，因為湯裡看得到一點細碎的肉末。即使賣100元稍嫌昂貴，但由於麵是用手工製成的刀切麵，吃來很有嚼勁，湯裡總有盛滿的蕃茄，而一個星期頂多吃一次，也就給自己一點通融。

一天，那碗曾口齒留香的蕃茄麵端上來時，湯的顏色明顯比平常紅了許多。固體的蕃茄幾乎都泡進了湯裡，只能隱約看到一點蕃茄渣，不僅感覺偷工減料，也因蕃茄過度浸到湯中使酸味過強，而失去了原本的味覺平衡。

在吃食的過程中，一瞬間感到有點生氣，閃過想跟店家理論或指責對方的念頭，但想了一下根本沒必要，最後只默默感嘆，大概不會再來光顧了。原來比起店家漲價，自己更討厭店家維持價格但偷工減料。

在現今這世道，店家漲價已是人之常情，只要漲幅不過分，吃習慣的店，通常還會繼續光顧。若與店家有交情，也許會嘗試與對方閒聊，輕輕試探是否純粹廚師這次失手。但若剛好在關係建立的過程中，這僅僅一次的失誤，就可輕易擊碎信任。

想起曾在書裡讀到，金錢除了能完成交易本身，另有一個重要意義，便是以金錢來傳達，向對方的感謝之意。以這樣的角度來看，被偷工減料，某種程度也像是被無聲而微小的情勒，因為以正常倫理來說，我們沒有少付一毛錢的選項，於是被強制完成了100元的感謝。從服務顧客的角度來看，正因人心難測，所以生活中的每個細節，都值得多加觀察。我則從這些體會當中，自省到對美食的眷戀至深，明顯是吃貨一枚。

而如果生活真被細分到，可以隨意調整價格，顧客與經營者之間就需要討價還價，自然會嚴重失去效率，並帶來許多爭端。例如墾丁的無標價滷味，與無菜單的日本料理，都曾成為熱門一時的新聞素材。

想起在印度旅行時，嘟嘟車司機總會先以最少三倍的價格坑殺觀光客，直到發現你對他不理不睬，才一副心不甘情不願地往下報價，最後你頭也不回地走人時，才發現你其實可以用三分之一的價格搭到對方的車，但那是不是公定價，仍舊是個問號。

於是如何使用金錢，紮實的成了一種遊戲。從來以為自己是玩家，但直到理解世界上有許多套規則，才漸漸感知到自己其實才是被金錢牢牢制約，而使心靈僅能看待更有限的事物，並在不知覺中，做出了基於習性的抉擇。

放不下的不只是筷子，還有衡量每樣事物價值，那念頭的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