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慟之牢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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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伸手將我擁入懷中的同時,眼眶裡蓄著的淚終於無聲滑落。


今晚的星空耀眼的幾乎蓋過滿月的光彩,我記得有一句話: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王爾德。


而此刻我卻沒有睜眼的動力,耳邊似乎傳來他的呼喚,我沒有回應,只是任由自己站在原地。腦中想的是剛剛回家時的驚鴻一瞥,若說這世界有誰我永遠不會認錯,那大概就是他了,馮哲宇。


「柳惠。」熟悉的呼喚又再一次劃破寧靜的夜晚,這次我終於不再無動於衷。

在他伸手將我擁入懷中的同時,眼眶裡蓄著的淚終於無聲滑落。



那是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橘紅的夕暉鋪滿整個天際,長長的街道彷若也跟著無窮。陽光拉長了他們一大一小的影子,然而小女孩此刻卻是鼓著臉頰搖著他的手。

『爸比,為什麼我要叫柳惠?』

任由女孩輕搖他的手,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恩?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不喜歡柳惠這個名字。』隨著父親安撫的動作,女孩終於不再癟著嘴,但語氣裡還是充斥委屈。

『怎麼了?』察覺對方低落的情緒,他收起嘴邊的笑容嚴肅問道。

看著父親嚴肅的表情,女孩不禁更加委屈,嘴一癟眼睛一閉就開始掉眼淚。

『大家都叫我柳下惠,說我下流……』

女孩的淚水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身為一個男人及父親,他對自家妻子及女兒的眼淚是最招架不住的,於是本來嚴肅的臉在閃過一瞬不知所措後便轉換成滿滿的焦急。

『小惠不哭喔,不哭不哭……』

『哇……人家不要叫柳惠不要當柳下惠啦……』然而不哄還好,一哄就激出女孩累積已久的委屈,頓時街上迴盪著女孩的抽噎聲以及他討好似的誘哄聲。


不知過了多久,當哭聲慢慢停歇,淚水也終於不像潰堤般湧出後,他終是默默鬆了口氣。看著女兒哭紅的雙眼,他心中一疼,『小惠知道爸爸為什麼要將你取名柳惠嗎?』溫聲道。

『其實柳下惠一點也不下流,爸爸就是喜歡柳下惠才將妳取名為小惠的。』


柳下惠,聖之和者也。

爸爸希望你不論和任何誰相處,都能保持不受不良影響。




「柳惠。」

曾幾何時這個名字寄滿了一個父親深厚的期望,然而我卻違背了這個最深的寄望,背其道而行,直到最後,驀然清醒的那一個,剩下的是再也不會握起我的雙手。

哭夠了就該離開這不該待的懷抱了。

然而在伸手輕推他反而獲得更緊的擁抱過後,我終是緩緩垂下雙手。

「馮哲宇。」

「恩?」語音一落,肩上隨之搭上了他被風吹涼的面頰。

「不是不回來了嗎?」輕嘆口氣。

「我放不下你。」

聞言,我揚了揚眉,稍微用力的將他推開,「你用了三年得到這個結論?」

然而僅是獲得兩人對視的空間,他的手依舊緊緊環在我的腰上。

這次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是靜靜地把我看著,直到屋內傳來一聲巨大的瓷器碎裂聲響,在我下意識想回屋察看時,我的手被他溫厚的手緊緊牽住,正當我不耐的要開口時,他那雙過往總是裝著那廣闊世界的眸中忽然清楚出現我的倒影,然後他說:

「我會陪著你。」


/


加護病房前。

隔著一塊大玻璃,我與他靜靜佇立。

那個女人似乎醒了,當我與馮哲宇進屋後看到的是父親最珍藏的瓷器被摔碎在地上,蜿蜒的血和緊緊纏繞住碎裂的瓷片,在我頭皮發麻瞬間,我再也控制不住的閉上雙眼坐倒在地。

不敢再往前看,那血紅的源頭,那逐漸消逝的生命。


後續處理都是馮哲宇一手包辦,當我回過神時我已站在了這裡,隔著這一道牆看著牆另一頭的她,我的母親。

而我的任務彷彿也只剩如此,只剩這樣的看著,只剩簽同意手術的那片刻。

「我和她原本不是這樣的。」

手上源源不絕的暖意讓我忽然有想訴說的動力,然而脫口而出一句話後,我卻沒有勇氣再細想,只因過往的幸福已成為刀山火海。

而馮哲宇也沒有催促我,只是透過握緊的手讓我明白,明白他所說的話。


我會陪著你。


/


三天後她走了。

醫生說她的傷口畫的很深,而且不只手腕連脖子的大動脈她也不放過,求死的念頭非常堅決。

就連離去之前還能和我說上句話根本就是奇蹟。


那天,我一如往常站在加護病房外,隔著玻璃望著她時,護士走了出來請我進去,說她好似有話要對我說。

這一次馮哲宇沒有跟,我一個人來到的病床前。

原本詭異的口紅已被卸掉,消瘦的雙頰映著一張臉更加乾枯,然而她的眼神卻不再混沌,彷若無數星輝般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她說,很吃力的透著氣音說道:


「我看見柳陽了,這次真的看見了。」


說完連個笑容都沒留下,儀器警示聲便無縫接軌了她的語句。

在我被眾多醫護人員推開時,我再一次不顧場合的大笑出聲。


這就是她最後的報復吧!

真是幼稚的可笑。

明明她的錯比我還要多,為什麼贖罪的只剩下我。


「柳惠。」


雖然當初是我聽信別人、受別人影響而錯怪爸爸,但妳是背叛了爸爸,憑什麼妳可以理直氣壯地指責我,憑什麼可以用崩潰來逃避?


「柳惠。」


哈哈哈,妳看見了又怎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死了!柳陽早就死了!!!


「柳惠!!!」

「你也來怪我了嗎?」仰起頭,我看向了紅著眼眶的他。

「不是都是我的錯啊。」我搖了搖頭。

「柳惠,我會陪著你。」

「陪?」我微微歪頭。


「對,我會陪著你。」

永遠陪你困在這座牢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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