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有很多圍繞在收養主題的電影,從生父母、養父母、孩子、到收養機構,都有不同程度的著墨。這個現象或許不是代表收養組成的家庭愈來愈普遍,畢竟在我們父母都還小的那個年代,孩子生的多,經濟更拮据,再加上重男輕女之類的緣由,出養孩子的事並不新鮮。只是以前對於出養和收養,社會心態普遍比較隱晦,出養方和收養方都不太願意讓外人及孩子知曉。我們對於收養的印象,也就這樣停留在八點檔,那個十八年後得知真相晴天霹靂奪門而出的橋段,或者相愛之後才發現你是我哥,我是你妹的狗血劇情(然後通常又會是誤會一場)。
相比之下,近年出現的影視作品,不管是純粹從家庭倫理和社會寫實的面向出發,還是用喜劇元素或添加懸疑類型來呈現,劇情基本上都非常貼近真實,也反映了這個世代對於收出養的態度,已經和過去大不相同。它不再是個難以啟齒的秘密,不再專屬於傷痛和缺憾。就像一般的家庭,他們的喜怒哀樂也需要出口和共鳴。這裡就介紹幾部近年很不錯的收養主題電影給大家。
孩子(被收養人)視角的電影:
改編自真實事件的《漫漫回家路》,最先是由當事人薩魯‧布萊爾利(Saroo Brierley)出版書籍《漫漫歸途》,後來又搬上大螢幕。主角薩魯當時是一個五歲的印度男孩,因為走失一直找不到原生家庭,在孤兒院的安排下,被一對澳洲夫婦收養,從此踏上了異鄉。但童年的記憶並沒有真正消失。長大後的薩魯看似有全新的生活,卻仍然掛念印度的母親和家人。開始尋親之後,他又顧慮尋親的舉動會傷了養父母的心,所以一直隱瞞,獨自承受著愧疚和挫折,然而此舉反而讓他與養父母的關係愈來愈疏離...
《漫漫回家路》除了描述印度流離失所孩童的遭遇,也讓我們看見孩子對尋親的渴望和牽扯兩個家庭之間的情感糾結。相比之下,今年二月甫在台灣上映的《回到首爾》則更多反映了孩子對尋親及尋找自我認同的內心掙扎。
《回到首爾》是柬埔寨裔法籍導演周戴維(Davy Chou)的作品,故事內容取材自導演友人的親身經歷。描述自幼被收養到法國的韓裔女孩弗萊蒂,經歷了這麼多年,她已經是一個自由奔放的法國女孩,和原生家庭的韓國文化格格不入。她起先否認尋親的念頭,說服自己來到韓國只是碰巧,見到父親之後,又受不了父親因為虧欠,一股腦傾倒給她的親情壓力,她幾次逃離,又幾次回到這裡。其實弗萊蒂不是真的討厭這一切,只是排斥那些因為五官和血統,強加在她身上的標籤。在被出養這麼多年後,憑什麼還要求她做個乖巧的韓國女孩?
然而最讓她糾心和放不下的,還是不願意見她的母親。或許母親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或許母親不願意再回憶過去,還是她不值得被認真對待?每年生日,縈繞在她心裡的都是,「我的母親,是否曾經想起過我?」
雖然和電影劇情略為不同,但韓國在五六十年代,確實有大量因為戰爭失去雙親的孩子,透過人道組織被歐美家庭收養,國際收養一時成為風氣。但因當時制度不完善,收養資格的把關不嚴謹,許多孩子到了國外,並不如外界預期受到良好教育,過上幸福的生活,被虐待的消息時有所聞。失根的身分認同,也困擾著許多長大後的被收養人。而這樣的現象同樣出現在其他亞洲國家,使得把孩子送到歐美逐漸成為「不光彩」的象徵。直到現在,國際收養的好壞仍然是爭論不休的議題。
收養人視角的電影:
2019年上映的阿根廷電影《幸福試用期》和美國電影《速成家庭》,都是從收養人的角度出發,他們所收養的也都是年紀比較大的孩子。《幸福試用期》的喬,來到新家庭時已經八歲,《速成家庭》的三姊弟,最大的姊姊莉茲已經十五歲,弟弟妹妹也都是懂事的年齡。相比從嬰幼兒時期就收養的小小孩,年長的大孩子確實會帶來一些挑戰。他們已經有既定的生活習慣,說話方式,可能缺乏安全感,沒有辦法很快敞開心房與養父母建立親密的關係。這也反映了收養現場的實際情況:年紀愈大的孩子,愈難有機會找到新的家。養父母只能用更多的時間和愛,慢慢磨合,除了建立新的生活秩序,也要調整自己的期待,學習相信和接納他們本來的樣子。
除了年齡問題,《幸福試用期》的喬也因原生家庭的背景,在保守的小鎮遭遇居民的排擠,家長們紛紛拒絕自己的孩子和喬在同一個學校,養父母和孩子的互動也默默產生了變化。面對龐大的輿論壓力,他們究竟該選擇退讓,還是留下來與外界對抗?
《速成家庭》是導演西恩‧安德斯(Sean Anders)的親身經歷,電影雖以喜劇呈現,卻是描繪收養各環節最完整的作品,從報名參加收養說明會、上課、媒合、試養,到確認親子關係的法院階段都有描述。但影片基調輕鬆幽默,完全沒有說教的枯燥,有意收養的人會對流程及可能碰到的情況有所了解,一般觀眾當作溫馨的家庭喜劇來觀賞也非常適合。
值得一提的是,兩部電影的背景都在試養階段,也就是孩子進到收養家庭可以有一段時間(台灣平均是半年),讓彼此適應並確認收養和被收養的意願。在這段時間,雙方沒有法律上的親子關係,關係隨時可以因任一方反悔而終止。收養法規固然有其立意,但對於孩子來說,每一次轉換家庭,其實都是一次傷害。在《速成家庭》中,也碰到出養方反悔的情況,面對自己無償付出的感情被割捨,收養方一定很難接受。雖然無奈(也不常發生),但對有意收養的家庭仍是必須做的心理準備。
出養方和機構視角的電影:
《晨曦將至》是日本導演河瀨直美的作品,2020年在台灣上映。這部電影分成兩段敘事,第一部分是從收養家庭的角度,描繪栗原夫婦經歷無法生育的失望,到實際收養到兒子朝斗的心路歷程,對收養機構的存在和使命是這幾部電影中描繪最多的。這段最為動人的地方,是當朝斗在學校發生衝突,同學的媽媽堅持自己孩子不會撒謊,但同為母親的栗原太太,卻對該不該相信朝斗拿不定主意...。
電影第二段是以生母片倉光為主角,片倉光懷孕那年,還是15歲的學生,意外懷孕之後,男友離去,家人不諒解,對未來的茫然,對孩子的虧欠,都將她原本單純快樂的人生打成粉碎。雖然在安置機構遇見和她相同處境的女孩,使她得到些許安慰,但要將孩子託付給他人,仍然是非常艱難和痛苦的決定。即便孩子出生之後,身形和學生的身分都能恢復,但內心的她卻再也回不去原本的生活...
2022年上映的《嬰兒轉運站》,是導演是枝裕和執導的韓國電影。和前幾部電影不同之處,在於多了「販嬰」劇情和一些懸疑元素。但是枝裕和畢竟不是商業類型導演,比起戲劇性的灑狗血,他更在意的是每一角色的內心。在他的電影中即便是「壞人」,也無法讓人咬牙切齒,如同《嬰兒轉運站》裡的販嬰者與生母,也有很多不得已和掙扎,儘管出發點是金錢,卻沒有隨便把孩子賤賣,反而認真挑選買主,希望能為孩子找到合適的家。透過電影也讓我們思考,做為沒有話語權的孩子,是否就應該像商品一樣任人品評挑選?而買主市場的存在,也反映了當前收出養規定的流程繁瑣,及等待時間過長的問題。
《晨曦將至》和《嬰兒轉運站》兩部作品都多方面的展現了不同角色的立場,最難得的還是讓我們看見,選擇出養孩子的母親,不一定如刻板印象中,是不愛孩子和不負責任,有時可能恰好相反。事實上做這個決定比我們想像的艱難許多,但在社會壓力下他們即便有難處,往往也沒有人可以傾訴,更極少得到諒解。
除了《嬰兒轉運站》,是枝裕和一直以來作品,也多半圍繞著家庭展開,如《我的意外爸爸》和《小偷家族》,都是描述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和他們之間的情感連結。成為家人的條件究竟是什麼?又是什麼聯繫起親情的羈絆?是枝裕和的電影都給了我們相對於傳統家庭不同的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