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龍師人長得高大,在台北讀書,是學校五項競技的代表選手,曾經也是紀錄保持人,同時也是學校柔道隊的風雲隊員,放假回台中省親。家中有聘請師傅教授白鶴拳,提供家族的年輕人學習。基於對運動的興趣與好奇,晚飯過後,走到前庭看別人熱身,正巧遇上幼時玩伴,年紀相仿的族侄,出言懷疑:「恁練遮耶,咁有錄用?」族侄直言:「試看麥m都哉影啊!」當下兩人擺起架式,哪知一動手元龍師立刻被摔倒在地,錯愕不迭,口中嚷著:「督正我沒準備好,擱來一遍!」結果沒兩下,又是重重的被摔倒在地。從此,揭開了「閃電手」元龍師的白鶴拳生涯序幕!
早年吾師與元龍師任職於農會,有一陣子元龍師負責管理糧倉,每到農糧收割的季節,一包包的稻穀用麻布袋運進來,堆疊得比人還要高,在倉庫門口設有一張管理辦公桌,入倉的空檔,元龍師閒來無事,常就著附近的榖包練習甩手。
台灣農糧生產豐富,當時的人大多屬勞動階層,食量相對的也大。有一天,負責碾米的人忽然納悶地跑來,因為這幾天輾出來的米,不知怎麼了?碎米的比例嚴重偏高,擔心儲藏出了問題,特地過來查看,原來是剛好輾到元龍師在練習甩手的那幾袋稻穀!那些搬運工人,平日裡忙進忙出,常看見元龍師在「行拳步」,有時候碰巧也遇到熟識的練家子,都會邀請「對技」推二步,這些搬運工率皆幹粗活的人,平日裡一包包一、二百斤的稻穀,沒有借助工具,這樣搬過來扛過去,練就的力量可不容小覷,不知道是出於尊重管理人員,還是怎麼了,都只是比兩下而已,也不敢真出大力去抗衡,同時礙於工作場合,元龍師並不像在武館練習時的咄咄逼人,不過還是時常有人被打到貼上穀包,大家也就看看笑笑,不以為意,直到碾出碎米的訊息不脛而走,被廣為宣傳,這時大家才驚覺,原來高手就在身邊盯著你看呢!所以,在元龍師負責管理倉庫的那一陣子,少有人敢打架生事。
由於之前被打倒的經驗,元龍師完全認同白鶴拳,而且真心一意的投入學習。元龍師的父親擔任日據時期的「保正」,且家底豐厚,當時日本人擔心台灣人聚眾謀反,嚴禁台灣人習武,一群仰賴收取館金過日子的武師,無處討生活,經常聚集在他家吃住,偶爾活動活動筋骨,日本警察來查察時,就推說是做體操運動養生,只例行性的叮嚀不可滋生事端,也沒多所過問。這些拳頭師傅見主人家小孩對武術有興趣,且人高馬大,運動神經好,反應敏捷,確實也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又積極踏實練習不貪功,在他們面前也沒有一般富貴人家紈褲子弟的驕縱之氣,因此,一有機會就傳授幾招密技,也算回饋主人家的無償接待。
過去二高師(張常球)在中部教授白鶴拳時,除了三戰、五步、手套這些套路之外,再上去,他會在各館教授不同的拳套以茲區別,防止學生私相交流授受,能練到鶴翅的人已屬少之又少,更不用說圓環、震身了。所以,日本人戰敗回去之後,白鶴拳技法學習最完整的就數元龍師了!
舊時房子的地板多是泥土夯壓的,在構築的時候,會由兩個人扛起一段重的樹頭或圓柱體水泥塊,上上下下的逐層夯實,一面還得撒上鹽巴,雖然沒像現在鋪水泥、貼磁磚,甚至是什麼進口的名貴大理石、花崗石那般堅硬,但踩踏起來直接地氣,不用鋪地毯就有溫度的感覺,也許對於人體來說更健康。元龍師經常一個人在自己臥房裡練習二步進退,因為前腳移動時,後腳跟著貼地拖行,後腳退回時,前腳也是貼地拉回,停駐時腳趾必須注入力道,時間一久,泥土打造的地板上,竟然出現兩道深深的叉痕,可見用功之深,習練之勤啊!
從前二高師(張常球)教完拳,館主的接待及奉獻,如能讓他感到滿意,一高興會隨口背一段拳經,學生當然高興得趕緊拿出紙筆記錄下來,所以,從二高師(張常球)曾經教過的各館,多多少少留存下來一些的手抄拳經,唯各館多少有些差異,尤其難的是,當時的台灣人有受教育者學的是日本語,一般人平日都說著閩南語,華語根本大字不識幾個,而二高師(張常球)又是福州人,有著濃厚的福州腔,且拳經裡面的用語、身體部位的名稱,多為福州地區慣用語,雖亦屬閩南地區方言,或有些相似,卻又不全然相同,沒有師傅的講解,也沒幾個人真懂,但又不敢多問,因為,大家都知道,問功夫只能私底下,還要有紅包。因此,各館對於拳經都視若珍寶,絕不輕易示人,有人問起,甚至推說沒有。一直到二高師(張常球)離世,老一輩的拳師也相繼謝世,時代環境改變,拳頭已經不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才從他們的子孫手中流露出來。可惜啊!至此,懂得中文字的人雖多,卻又不諳閩南語,更鮮有人肯下死功夫去苦練,至少還能從實際的操作中,印證拳經中所記載的義理。我在想,既然能稱之為經,必然有其不變的道理,如太極拳經一樣,廣為習拳者奉為圭臬。但從我白鶴拳的學習經驗了解,太極拳與白鶴拳截然不同,他們有其各自的理論基礎,這方面還能說相似,發展出來的技擊技巧,卻是全然不同的,所幸,現代人只談養生,能撥個空動動筋骨,活絡活絡氣血已屬不容易,哪還見得到手底下的真功夫呢!
白鶴拳經手抄本概無句讀,以下斷句純屬個人看法,還請有道方家正之,茲簡錄八字口訣以饗同參道友,或可從中獲益,未為可知!
白鶴仙師傳經曰:舉意不舉力,記氣不記形,吞吐浮沉,飛鳴宿食。吞似貓兒捕鼠之狀,吐似猛虎出欄之勢,浮似飛鳶迎風陣地,沉乃二龍變化之法,飛如大鵬展翅之狀,鳴聲記高昇之榮,宿如初醒之姿態,食乃啄物之象,總是頭身手足四種之氣勢,以為三戰之步法。
白鶴拳流傳至今,多有流派自命為「飛鶴」、「縱鶴」、「食鶴」、「鳴鶴」、「痺鶴」、……等等,曾以此請示於吾師。吾師認為或許是各個流派因其所學,就其特別有感或寶愛強調的技法,予以命名,並藉此來區分流派。基本上就「三戰」拳母來說,行拳習練之時即包含此八字訣,缺一不可,否則會有如拳經所說「有崎斜動搖之敗」。其中飛鳴宿食,是將白鶴表現在外,見而可識的動作,融入套路的攻防架勢當中;吞吐浮沉,則是標示著行拳時,內息輾轉竄流運作的路線與方式,因此,白鶴拳兼容內、外家之效,有時甚至也被區分為「象形拳」的一種!
吾深以為然,故誌之以教後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