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示智通居士 (黃提宮伯成)
從上諸聖、無言語傳授,只說「以心、傳心」而已;今時,多是師承、學解,背却此心、以語言傳授,謂之「宗旨」。
為人師者、眼既不正,而學者、又無決定志,急欲會禪、圖口不空、有可說耳;欲得心地「開通」、到究竟安樂之處,不亦難乎?
古德云:「句能剗意,意能剗句;意句交馳,是為可畏。」
又云:「意中、不停句,句中、不停意。」
如,招慶問羅山、云:「巖頭和尚道:『恁麼、恁麼,不恁麼、不恁麼』,意旨如何?」
羅山遂喚大師。
招慶應:「諾。」
山云:「雙明,亦雙暗。」
慶便作禮而去。
三日後,復來、問:「前日,和尚意旨如何?」
山云:「我盡情向汝道了也。」
慶云:「大師是把火行。」
山云:「若如是,據爾疑處、問將來。」
慶云:「如何是『雙明,亦雙暗』?」
山云:「同生,亦同死。」
慶又禮謝而去。
後,又,僧問羅山:「『同生,不同死』時,如何?」
山云:「如牛無角。」
又問:「『同生,亦同死』時,如何?」
山云:「如虎戴角。」
欲了從上來事,當以此段因緣、時時在念;然,不得著意穿鑿,穿鑿、即錯。
莫愛諸方、奇言妙句,宗師各自主張、密室傳授底、古人公案之類,此等雜毒、收拾在藏識中,劫劫生生、取不出生死岸頭;【非獨不得力,日用、亦被此障礙,道眼不得明徹】。
古人不得已,見汝學者、差別知解多,而背道、泥語言,故以差別之藥、治汝差別之病,令汝心地安樂、到無差別境界;今,返以差別語言、為奇特,執藥、為病,可不悲夫?
古德云:「佛、是眾生藥。有眾生病,即用;無眾生病,用藥,即藥、返為病,甚於有病者。」前所云:雜毒不可收拾在藏識中,亦此之謂也。
【日用、塵勞中、種種不如意事、是眾生病,一念回光返照、是佛藥;苟能於佛、於眾生,直下、不生分別,則病瘥、藥除】,始契得龐公所謂:「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勿張乖」之語矣。
學此道、未得箇入頭處時,覺得千難、萬難,聞宗師舉覺、愈覺難會。
蓋以取證、求歇底心不除,返被此作障礙;此心纔歇,方知:非難、非易,亦非師家可以傳授。
知迷、不悟,是大錯;執迷、待悟,其錯益大。何以故?為不覺故、迷;執迷、待悟,乃不覺中、又不覺,迷中、又迷。
決欲破此兩重關,請一時放下著;若放不下,迷迷、悟悟,盡未來際、何時休歇?
學道人,日用,空境易、而空心難:
境空、而心不空,心為境所勝;但空心、而境自空矣。
若心已空、而更起第二念、欲空其境,則是:此心未得空、復為境所奪;此病不除,生死無由出離。
不見,龐公呈馬祖偈、云:
「十方同聚會,箇箇學無為;
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
此心、既空矣,心外、復有何物、而可空耶?思之。
「但得本,莫愁末」。空却此心、是本;既得本,則種種語言、種種智慧,日用、應物隨緣,七顛、八倒,或喜、或怒、或好、或惡、或順、或逆,皆末也。
【於隨緣處、能自覺知,則無少、無剩】。
古人,入門、便棒、便喝,唯恐學者承當、不性燥;況忉忉怛怛、說事、說理、說玄、說妙、草裏輥耶?
近年已來,此道衰微:據高座、為人師者,只以古人公案、或褒、或貶、或密室傳授、為禪道者;或以默然無言、為威音那畔、空劫已前事、為禪道者;或以眼見、耳聞、舉覺、提撕、為禪道者;或以猖狂妄行、擊石火、閃電光、舉了便會了、一切撥無、為禪道者。
如此等、既非,却那箇、是著實處?若有著實處,則與此等何異?具眼者、舉起便知。
【此道、無限劑,世間塵勞、亦無限劑,但看當人,日用、所向如何爾】。
故,《華嚴經》云:
「於諸世間,心如虛空、無所染著;
普觀諸法、真實之相;
發大誓願、滅眾生苦,永不厭捨、大乘志願;
滅一切見,修諸菩薩、平等行願。」
【所謂「平等行願」,乃亦無限劑心,所向處、無障、無礙是也】。
學世間事,用心不到、則學不成;學出世間法,無爾用心處。纔擬用心推求,則千里、萬里、沒交涉矣。
雖然如是,無用心處、無摸索處、無著力處,正好著力。
莫見恁麼道,又節外生枝、云:「既無用心、無摸索、無著力,却如何趣向?」若作此見,轉沒交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