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盧恩文字:是為了裝酷耍帥裝B,還是有憑有據的異教傳統?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儘管我不常寫占卜或魔法用途的盧恩 (Rune),但是,關於這方面的立論基礎並不是沒有。有鑑於常見市售「盧恩符文」(Rune divination/magic) 從水晶、環氧樹脂到紙牌,染色從墨水、鑲金到炫彩亮片等應有盡有;就是罕見木質搭配血液的組合,實在可惜,這是古訓有言的經典款式。
在台灣以「古北歐」為題材的創作者中,我算鮮少談論「符文」;理由單純是相關的可靠文獻不多而避免誤人子弟,關於盧恩的介紹往往專注在資訊來源有可信基礎的盧恩銘文 (Runic inscriptions) 等盧恩學 (Runology) 角度。最近注意到符文愛好者們討論「用血」這回事,藉此機會分享一些看法。

歷史上的盧恩占卜

沒有任何文獻明確記載「人們如何用盧恩文字進行占卜」;但是,寫下這些記錄的人畢竟不是古日耳曼人(古北歐人亦是古日耳曼人的一支),若不要求白紙黑字,則有不只一份文獻的刻畫理解為「盧恩占卜」相當合理。
最古老最知名,可能使用盧恩文字占卜的紀錄來自塔西陀 (Tacitus) 所著之《日耳曼尼亞誌》(De Origine et situ Germanorum),這份 1 世紀史料包含古日耳曼人的卜筮文化:
先從果樹上折下一條樹枝,將樹枝折成籤,各標以不同的符號,然後隨機散佈在一塊白布上。如果問的是公事則由祭司主持;如果問的是私事則由族長主持。主持者先向諸神祈禱,雙目朝向天空再抽取籤;連續三次,按照標示的符號求得佔解。若解讀出「否定」的意向則當日不得再從事問卜;若解讀出的意向為「肯定」,則進一步以卜筮方法問事。
文脈中「符號」儘管沒有敘明是盧恩文字,畢竟是羅馬帝國同古日耳曼部落的初步交流,許多字彙或背景知識尚未明瞭;可是,要說那些符號能是什麼,除了盧恩文字以外也難做他想。(若為古拉丁文或更古老的地中海文明文字,博學如塔西陀應能輕易辨識。)

歷史上的血染盧恩

不只一個出處提到刻下盧恩之後,以刻畫者的鮮血浸染文字,我挑選三個例子。先從最著名的案例開始,來自《埃吉爾薩迦》(Egils saga Skalla-Grímssonar):
Egill brá þá knífi sínum ok stakk í lófa sér. Hann tók við horninu ok reist á rúnar ok reið á blóðinu. Hann kvað: Rístum rún á horni. Rjóðum spjöll í dreyra. Þau velk orð til eyrna óðs dýrs viðar róta.
接著埃吉爾拔出他的刀劃破自己的手掌。他提起角杯,刻下盧恩文字並塗抹鮮血。他說:「我們以盧恩環繞角杯,染紅所有咒語。由野獸的枝角鍛造之杯,獻上由我揀選的智慧之語。」
木質之外,也有使用獸角、獸骨銘刻的例子;先不論材質,這一段敘述明示出,要使盧恩發揮咒語效果,應奉上施術者的血液。將北歐神話納入考量——染盧恩之血液應來自施術者自身——殼蟻猜測是由於執掌盧恩之學的神祇奧丁 (Óðinn),祂領悟盧恩秘術的法門即「為了自我獻出自我」(出自〈高者箴言錄〉(Hávamál) 第 138、139 節)。
另一則案例來自《葛雷提爾薩迦》(Grettis saga Ásmundarsonar),第 79 節的其中一個段落提到:
Síðan tók hún hníf sinn og reist rúnir á rótinni og rauð í blóði sínu og kvað yfir galdra. Hún gekk öfug andsælis um tréið og hafði þar yfir mörg römm ummæli.
然後她提起刀於樹根刻下盧恩並以自己的血液將它染紅,隨之歌唱起咒歌。她向後繞著樹走了一圈,對它施以多重強大之術法。
「咒歌」(galdra) 是自古日耳曼傳統的巫術之一,由於咒歌與盧恩時常一起出現在部分史料中,所以經常被認為是使用盧恩術式必須掌握的技藝。
最後,《弗里德約夫薩迦》(Friðþjófs saga hins frœkna) 第 8 章(我只找到瑞典語版本)有一段提到:
Stå der icke äfven blodröda runor, talande om skymf och hån och landsflykt?
象徵著羞恥、蔑視與放逐的血紅色的盧恩不也仍常佇在那嗎?
所有古北歐古典文學(《埃達》、《薩迦》),只要涉及描述盧恩的顏色或特徵,幾乎都會提到「紅色」或「染紅的」,有時像這樣提到「血紅的」;透過研究「盧恩石」(Runestone) 也能發現文字上殘存的染劑亦多為紅色,因而當代盧恩銘文物的復原工作中也經常採用血紅色。

小結

透過前述不難看出盧恩文字染血不是裝酷耍帥的產物,更不是嗜血;血液在許多文化中都有「生命原汁」的意義,在儀式與魔法應用上非常廣泛。所以,如果大家有搞盧恩占卜或魔法的興致,異教人首推個人血液或紅色顏料喲。當然,取血時也請注意好衛生安全!
▋ᛏᛁᛋᛁᛣ᛫ᚢᚴ᛫ᚼᛁᚱᛅᛣ᛫ᛁᚴ᛫ᚼᛅᛁᛏᛁ᛫ᚢᛁᛏᛁᚢᛅᛣ᛬ᚢᛁᛚᚴᚢᛘᛁᚾ᛫ᛏᛁᛚ᛫ᚢᛁᛏᛁᚢᛅᚦᛁᚴᛁ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異教人,歡迎來到異教人議會 ᛉ. 北歐神話、盧恩文字、維京人、異教 ᛉ. 講座/課程/文案/諮詢/藝文合作 ᚦᛅᚴᛅᚦᛁᛣ(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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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適圈邀請異教人擔任新書《魔法、巫術與神祕史》的系列講座講師,受寵若驚;畢竟,本異不僅主題小眾,追蹤量與內容產量等,在自媒體與個人品牌蓬勃發展的年代中亦屬小小蝦米,想不到還是敢找我來,真是嚇破我狗膽(怎麼會是我被嚇到)。也感謝寓言盒子推薦我,才有這個機會讓大家週三夜晚沐浴在高速詠唱…
大家是不是還記得,同樣在年初,盧恩學家界才更新過「最古老盧恩銘文」的衛冕寶座;今年不知道怎麼回事,盧恩文字新發現大爆發!而且正好,最近為了介紹北歐民謠 Heilung 樂團的〈Anoana〉所寫的那些,殼蟻當作接下來本篇介紹的引文,推薦大家先讀過。
系列文最後一篇,除非我又中邪想要繼續寫剩下的歌詞…接續上一篇,這一次同樣要來簡介兩件文物上的銘文,最後再來一個總整理。希望大家這趟旅程下來能更深入感受到〈Anoana〉的趣味,也能因此欣賞 Heilung 樂團的用心。
承繼第二篇,我們理解到兩件盧恩銘文的意義,內容或許包含了女精靈的祝福與土地守護者之名 (ladawarijaR),接著土地守護者後出現的歌詞是「anoana」,節奏緊湊,或許應該將此兩段銘文放在一起解釋,會更接近 Heilung 樂團想要表達的意境呢?
承繼上一篇,這次正式要展開歌詞探索之旅了,各位音樂準備好給它播下去!本篇文章的篇幅包含歌詞中最先出現的兩個與盧恩銘文文物相關的歌詞;希望能讓大家更進一步享受曲子欲彰顯出的意境。
北歐民謠歌單得到廣大回響,介紹 Helilung 樂團時,我曾提到他們對盧恩文字考究有下功夫,可不能講講就算了,讓大家見識一下這個樂團到底有多用功!本篇沒打算把〈Anoana〉全部歌詞都解析完,光是歌詞前七句便足夠精彩;當然,未涉及的其餘歌詞亦是引經據典,往後有機會再接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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