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人了也沒關係｜解離日常

在今年二月底時我進入到個創傷反應期，做了很多惡夢，某晚發現內部空間冒出兩個非人形的部分出來，一個有著貓科動物特徵的不明黑霧、一個沒有形象但能感覺到存在的精神體。那時期剛好在嘗試錄語音日記，每天留一小時講講話來抒發情緒壓力，剛好把初見的恐懼、困惑、焦慮的狀態給留下了個紀錄

在那之前對自己的病情認知一直是輕度的解離，認為只有嚴重的解離個案才會有可能冒出非人的部分。所以很混亂懷疑自己對解離症的了解是不是有誤，就瘋狂的查資料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變嚴重了。

在了解非人部分的由來後，發了個緬懷文《我們緬懷他——那位不想當人的怪傢伙》，漸漸習慣了祂們的存在。

這陣子也在個創傷反應期，早上老樣子是個噩夢開局，在床上掙扎了一下就認知到必須請假了。果然一整個白天都在閃回，陷入到懷疑自己、懷疑心理師、懷疑醫生、懷疑病友、懷疑家人、懷疑朋友、懷疑所有人等等，整個信心跟信任都掰掰了的狀態。

最後是耳邊一直傳來了小鳥的叫聲和拍動翅膀的聲音，讓我分了點神。

我的租屋原本有個老舊的窗型冷氣，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可以聽到有小鳥在外頭的冷氣上方活動，有猜測過大概是有個年代已久的鳥巢，每年會有新的鳥房客飛來居住繁衍下一代。

雖然有時的確是會覺得有些吵，但租屋在大馬路旁，警車和救護車聲我都能習慣了，小鳥活動的聲音倒也沒什麼，有時也會就只是躺著聽他們的聲音，想像他們的模樣，度過一些閒暇時間。

但在前兩周，房東想把冷氣換成分離式冷氣。

工人來施工那天，當把冷氣隔板拆除後，的確如我的猜想，冷氣上方有個蠻大的鳥巢，還好那時還沒有鳥房客入住。我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工人們拿來一個空米袋，一把一把的從鳥巢中拔出樹枝樹葉還有停車單，裝進米袋裡清除了整個鳥巢。

那時我還有點小感傷的在心裡懷念一下過去跟鳥叫聲相伴的日子，想說之後應該就不會再聽到了。

難道說有小鳥在新冷氣排水管的那小夾縫裡除巢嗎？現在冷氣口是用毛玻璃補上，說不定可以看到一點小鳥模糊的身影，我面向聲音來源睜開了眼。

進入眼中的畫面，有兩個。

一個是我所在的房間，眼前的毛玻璃冷氣口，外頭的排水管附近沒有任何小鳥的身影，現實中一片寂靜。

一個是我的內部空間，我側躺在前線區的庭院草皮上，眼前有隻看起來有點奇怪的……麻雀？正面向著我叫著和拍動翅膀。

我愣了一陣子後，慢慢閉眼慢慢調整成平躺的姿勢。看來我又突破了某個不知名的臨界值開啟了雙開模式。不管經歷了幾次，同時看到兩個重疊的景象還是會讓我感到不舒服也很耗精力，所以把現實中身體的眼睛閉上，關掉其中一個畫面輸入會比較好一些，反正內部空間也不是真的透過眼睛視覺來看的。

在現實裡安放好身體後，我感受了一下自己身在內部空間的存在感，似乎已經好一陣子沒那麼徹底地打開內部的感知了，抓一下感覺後，我張開眼看向那隻麻雀。我可不記得之前見過這個傢伙，在內部空間裡出現的任何疑似新的生命或精神體都須謹慎對待。

見我默默地打量著牠，牠收起了拍動的翅膀，對著我嗶嗶叫了幾聲，我收到了心電感應。

騎樓下的燕子窩、公園樹上的松鼠、花園裡的蝴蝶、山上的牛群、海面下的河豚、路邊遇見的貓狗……等，一堆我曾見過野生動物的片段快速的從腦海中掠過。

啊……這隻麻雀不是新來的，但……「你原本不是貓型嗎？怎麼變成鳥型了？」我愣愣的想到。

「你剛剛把眼睛閉的死緊，只能通過聲音叫你了啊。在房間裡比起用貓叫，你更熟悉的鳥叫聲會更好的吸引你的注意力，你看，這不就成了嗎。」

……有些無言地放棄了細想，回應了句「那你叫我做啥呢？」我們維持著感應通道，開始了交流。

原來是這次的創傷反應讓內部人形的部分都扛不住，只剩下我還在前線苦撐。非人的部分看我好像也撐不了多久，便上來跟我談談。表示要是真的撐不了，那就別硬撐了吧，退下去休息也是可以的。

別忘了還有祂們在。

由於現實中身體是人類，以人的方式生存下去當然是最理想的，為了適應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內部人型的部分是最多的，各自有負責不同的職責。平時大多都是人行們在互相協調控制著身體分擔各種壓力。而非人們就只是在內部空間裡閒晃，偶爾在後勤區刷一下存在感，幾乎很少會來到前線區。

祂們對控制身體也沒什麼興趣就是了，久了也有些忘記祂們存在的原因，這次談談倒是有些回想起來，也得知了更多祂們的想法。

人行部分因為職責的關係，會比較難跳脫出人的思維，所以較常過不了因人而起的壓力。常認不清自己的能力上下限，一直把持著身體不放，一直勉強去做一些早就知道會白費的事情，讓身心的狀態變差，這時候就該是讓非人的部分來分擔的時候了。

我平躺在草皮上，臉的右側是聒噪地嗶嗶嗶不停的麻雀，左側是比我身形在大一些有點向我傾斜的精神體，我能感受到他們從我的身上分別導走了一些從外部身體傳來的壓力。

精神體轉走了創傷閃回的畫面、情緒、思維等等，看祂不為所動的樣子，我有些苦笑的想：「好吧，祂一直有種超級年長者的感覺，說不定在他的眼中我們全是一群固執己見的小屁孩，糾結的點也很小兒科。由祂去消化那些負面的東西可能真的比我來得有效率。」祂輕輕的撇了我一眼，然後空間裡開始吹起了微風，我稍微放空地感受了一下被微風吹拂的感覺，腦袋不再被塞滿的感覺挺好。

要是沒有另一邊嗶嗶嗶的噪音就更好了。

麻雀轉走了身體各個部位的不舒服感知，包含了那些幾乎遍佈全身的心因性疼痛，然後在那邊罵罵烈烈的抱怨怎麼把身體搞的那麼差。

「喔，才沒有呢，那些都是創傷反應搞得，實際身體健康的很呢。」我反駁道。

祂眯起了眼：「你明知道讓反應期越長會消耗越多身體的健康儲備，早點放棄對他人的糾結讓反應期快點結束，讓身體早點回到修復階段會好得更快。而且你知道身體多久沒吃東西了嗎？你霸佔著身體時是不是都忽略了飢餓感啊？」

「……我覺得不餓啊。」「那是你注意力都放在想跟人訴苦上了，都沒認真感受身體的訊息！」

祂轉身往我的腰部方向一跳一跳，然後從麻雀變成了之前熟悉的黑貓模樣，停在了我的肚子邊看向了我。我還沒從剛剛的變身表演中回神過來，呆呆的看著黑貓舉起了他的右掌，然後猛的往我的肚子壓了下去。

噢！餓爆惹！我挺起身子抱住肚子蜷縮了起來。「這下感受到了吧，快去讓身體吃晚餐！」

……什麼神奇的操作……

在內部空間休息了一會兒，在貓的催促下，我控著外部身體小小的活動一下抓感覺，哎～三個部分都在前線果然會控的不太利索啊。

抬起左手看了眼手錶，20:32，真是個不上不下的時間。我再次有些懶得換衣出門吃飯，思考著要不就繼續躺著吧，反正幾天不吃飯也不會怎麼樣……

這時在內部空間裡，黑貓跳到了我的身上向我嘶嘶威脅到「信不信我可以把你踢到後勤，別忘了我們可也都能控制身體啊！」我腦中想像了一下貓咪控著身體，四肢著地的爬出門……

「喔不不，這身體還是要點顏面的……」

「想什麼呢！就算你不相信我的控制技術，精神體也能控啊！」

「恩……如果你真的到極限了，別忘了這具身體裡還有我們在，你們全退下去休息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接手，等你們恢復後再上來就好。你知道以前有段時間是靠我們在管理身體過活的吧。」

「痾……是沒錯拉…….」

「覺得當人很累的話就不要當人啊，反正其他人只看到的到外部的身體，又看不到裡面是不是真的由人來控。要是你無法照顧好身體了就換手阿。」

「……現在有你們幫我分擔，應該還可以拉我再努力一下。」

出門走在街道上，黑貓再次轉換身形變成了一隻大型犬，跟在旁邊叫著牠要吃肉。

這種陪伴方式真的是.…..很新奇，有點像是有了個寵物，在一些時刻會想辦法吸引注意力回到當下，餓了或累了就會一直叫，像是沒有甚麼事情比吃好睡好來的更重要。但只有我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在共用身體的情況下出門或吃東西都比照顧真正的寵物輕鬆很多，也不用怕打擾到其他人。

不過缺點就是會有失自我感的不適吧，畢竟牠們分擔的部分我就感受不到了，但再怎麼說也比陷入創傷時整個無法動彈來的好了。

雖然怎麼想都覺得，只能把身體交給他們那一天最好都不要到來，但不管怎樣至少多了一個在萬不得已時的備案吧，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安心，

或許這就是醫生和心理師說的，我的情況不能完全說是病態解離的原因吧。畢竟有很多部分都有共識，要照顧好身體好好活著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