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篇文章說明「鎔裁」的過程。
所謂鎔裁,《文心》謂:「規範本體謂之鎔,剪截浮詞謂之裁」。意思很明確,主要講文辭剪裁,只有經過精心剪裁,文章才精練,故說「裁則蕪穢不生」。寫文章如果片面追求文辭的華美,表現辭藻的豐富,就會放衍鋪陳,一兩句話便可說清楚的要說一大篇,尤其是文學作品中,為了誇張描寫,就要排比形容,甚至同一詞語,反覆出現,諸如此類,正是由於「委心逐辭」,因而「異端叢至,駢贅必多」。
1.尊顯漢室者
史記:「楚兵已破於定陶、懷王死,從盱台之彭城,并項羽呂臣軍自將之…以沛公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此段文字,漢書悉予刪省,徐復觀曰:「劉邦既假『為義帝發喪』之名以攻項羽,則對懷王防嫌項羽的情形,應盡可能地以掩覆。」又云:「將『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的坐次一段,完全刪掉,因為在這一坐次中,以『項王項伯東嚮坐』為最尊,『亞父南嚮坐』次之,『沛公北嚮坐』乃屈居人臣北面之位,在班氏看來,這是很不光榮的,所以非加隱瞞不可。」
2.改紀為傳者
以史記立項羽本紀、漢書改為傳,係出於史觀及撰述精神所致。司馬遷以亡秦之功歸項羽,意在凸顯歷史之真實,特立其歷史之地位。而班氏意在尊漢,歸亡秦之功於劉邦,而傳項羽,以呈現其過度之地位。此為仁智之見,無庸駁辭也。
3.因所據史料不同而改者
史記言項、王徙義帝長沙在分封諸王之後,而漢書移於分封諸王前,史記寫項王陰侈擊殺義帝在漢之元年四月,漢書改漢之二年,此或以所據史料不同而改時改年。
4.為詳確史實、而增敘人與事者
漢書敘事非止刪改史文,移易史事而己,而實有增寫史文,顯豁人事者。如:
史記:「項梁自號為武信君,居數月,引兵攻亢父,與齊田榮司馬龍且軍捄東阿。」
漢書於「攻亢父」下增述一段文字,使後起之史事,不覺突兀,能知本末也。「初,章邯既殺齊王田儋於臨,田假復自立為齊王,儋弟榮走保東阿。章邯追圍之,梁引兵。」此為史事之張本;背景之描述也。
5.句為求簡勁而改者(為鍛句而改者)
此有承上省略,避其繁複者。
史記:「乃教籍以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學。」
漢書:「乃教以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
漢書承上省略賓語「籍」,亦避免與下籍字繁複,句自較簡省。
幾凡史記之虛詞可省者,班氏每予去之。蓋虛字能行文氣,摹神情,班氏之敘事以簡要為主,故言詞精鍊,辭氣凝聚,不以虛詞為貴也。事實而言,班氏非欲悉去史記虛詞助字。不刪之例,處處可見,至有增史記之虛詞。如史記:「何興之暴也?」漢書增為:「何其興之暴也。」增「其」字由疑問詞,變為歎詞。
6.為求合情理而改字(因鍊字而改者)
史記:「沛公不先破關中,公豈敢入乎?」
漢書改「豈敢」為「巨能」。「豈敢」為意怯而不敢也,辭氣語意極重。唯以「豈敢」字謂「大破秦軍」、「抗秦率二十餘萬人」之項羽,豈合情理乎?改「巨能」辭氣較平和,切合實情。
總上所述,班氏之於史文,有以撰述態度精神而改之,有以整齊其體例而變易,或因取捨史料之不同,或補史記之疏陋,糾正其誤失,而予以更刪。在敘事上,或刪移史事,或改句更詞,以文學觀點不同,才質習氣有異,一重刻畫描摹,力求深刻,詞氣疏宕雄奇,一主陳述史事,務求簡要,詞氣一改為嚴整凝鍊。遣詞造句上,一發語宏肆奔放,而富有情致,一出詞,平實直遂,而溫雅蘊藉。
因此文學必須精練,要反覆推敲修改,做到「句有可削,足見其疏;字不得減,乃知其密」,就像《登徒子好色賦》中說的「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