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長文
最一開始其實很冷清,就學生霸佔廣場舉標語,周圍有看熱鬧的市民,只是站著看著,沒人做出任何表態,仿佛這些學生像小丑一般。
後來越來越多學生加入,除了北京大學那些名校,一些技職院校也到場,大家互相鼓勵打氣。
後來別省的學生團體也加入,參與運動的學校越來越多,這群年輕人越是激動,每個都覺得中國會變好,一些女生對周圍市民發傳單,但是大家只是繼續看著,沒人想加入。
『吃飽撐著啊!』
『學生不讀書!』
『只會惹麻煩!』
當時的北京市民,對學生是排斥的,在沒有民主化的中國,這種街頭運動是奇怪的,大家在黨的領導之下,沒法大富大貴,但基本吃穿還能滿足,當時輿論並不支持學生。
初期的報紙
幾則頭條令人瞠目結舌,共產黨在報紙貼出的照片,跟現場實際情況完全不同,廣播電台把學生形容的跟難民一樣,那些學生被指控破壞公物,整個中國的高材生坐在那裡,卻被寫的像是地痞流氓一樣。
縱然北京市民討厭靜坐的學生,但他們對於官方的抹黑更是憤慨,與其說支持學生民主革命,不如說他們只是討厭共產黨說謊。
群眾沒有太高深的理念,甚至連學生在爭取什麼都不懂,只是愛看熱鬧的中國人,發現報紙裡的東西跟天安門完全不同。
共產黨嘗試各種方法抹黑,但這只讓更多北京市民憤怒,參與罷課的學校越來越多,甚至有老師帶著學生到現場上課。
後來連無產階級勞工都參與了,起先只是下班後加入靜坐,到後面乾脆罷工,因為現場有很多吃的喝的,一些北京市民免費提供生活用品。
共產黨派人與學生接洽,幾個學生代表被邀請,大家被安排在貴賓室休息,吃好坐好一切都好,但就是共產黨不好,官媒的相機捕捉了幾個20歲的年輕人,照片裡的年輕人面帶笑容,完全不像是為了民主的有為青年。
這招確實起作用了,就像白紙革命的大多數中國人一樣,抗爭的省份收到一堆批評,半年前的上海人,面對到其他省份排山倒海的辱罵,就如同1989年的北京市民一樣。
共產黨最擅長分化
讓敵人起內鬨,對共產黨來說,中國人民就是敵人,這讓北京市民更加憤怒。
因為共產黨把這場民主抗爭,變成階級鬥爭,學生被塑造成無腦富二代,北京市民其實不在乎什麼自由民主,大家在意的是身為北京人的尊嚴。
『當天晚上好多工人犧牲了,那些人手無寸鐵,面對坦克車跟機關槍,一群大叔不顧危險,抵抗那些軍人』
起先是周邊街道,好幾十台腳踏車高速衝刺,騎車的人驚恐的吼著,驚恐的對大家警告,因為共產黨開坦克車來了,還有好多軍人拿著槍走在街上,腳踏車奔馳在各個路口。
像是歌劇『悲慘世界』一樣,北京市民投擲家具到街上,老百姓盡可能的堵起馬路,把連接天安門廣場的路封死,現場的學生不相信政府真的派軍隊來了,或者是相信軍隊來了,但大家不相信軍人敢開槍。
那些藍領勞工阻止了軍警,部隊停擺在路上許久,當時沒有軍警敢動手,後來黨的命令下來,第一發子彈擊發之後,所有人失去理智,因為軍警受夠百姓的辱罵。
清場
北京的勞工替學生爭取時間,現場學生聽見槍響,逐漸有人願意離開,北京市民來回奔跑,把附近街道的戰況報告給學生,學生團體開始撤退,軍警到了現場時,只剩部份學生堅守,廣場上比較多的是幫助學生的北京市民。
『拿著手槍的公安在第一排,他們被下令對現場的學生開槍』
『但很多公安辦不到,有的舉手示意學生快走,有的轉身對後方的武警揮手』
『拿著長槍的武警在第二排,他們被下令對前面的公安開槍』
『但很多武警辦不到,有的舉手示意學生快走,有的轉身對後方的坦克揮手』
『拿著機槍的解放軍在外圍,他們被下令解決掉抗命的警察』
『所有解放軍都辦到,因為坦克裡有高階軍官,效忠共產黨的決心失去人性』
一些在附近街道的傷患,被抬到天安門廣場,大家相信團結力量大,也相信保衛國家的軍警,不可能對這麼多人動手,但他們錯了,坦克車裡的高階軍官,收到命令要在當晚清場,包含所有抗命的警察,只要拒絕配合清場的,通通就地正法。
後來呢?
幾個學生領袖被抓,大家發現這個政府是可怕的,而且是不可能變好的,學生透過不同管道逃離中國,但那些學生已經是中國的通緝犯,他們是軍警的獵物,每個人變裝或躲藏,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
有個學生領袖搭公車時,被兩個便衣包圍,學生雙眼無神,因為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但是警察東看西看,冷靜的告訴他,應該在哪一站下車,然後避開哪幾條路,還告訴他往哪個區域躲藏,最後雙方對視幾秒,便衣警察就下了車。
也有學生領袖逃往邊界時,遇上荷槍實彈的軍警,一群士兵舉槍瞄準,但是遲遲不開槍,學生拔腿狂奔,越過邊界之後,轉頭看著那些士兵,大家一樣舉著槍,但沒人扣板機,甚至有士兵做出了敬禮的動作。
吾爾開希是當時的新疆學生領袖,他因為身材魁梧,變裝行不通,在街上逃竄完全是個活靶子,不同商人之間彼此配合,出錢出力出關係,共花了幾千萬的代價,才成功救出吾爾開希。
當時很危險,但也是中國人在近代最團結的時刻,商人賭上一切,用自己能出的錢跟人脈,彼此跟陌生人合作,即便陌生人可能是共產黨的間諜,但信仰自由與保有良知的他們,選擇拿自己的一切做賭注。
跟我說這些故事的,聽說了吾爾開希這人,三次被包圍卻三次逃脫,某個邊界無論如何就是過不去,他透過自己的人脈,與三合會的人口販子合作,最終讓吾爾開希成功抵達英屬香港。
我覺得這人是吾爾開希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的安排,吾爾開希根本出不去,但他跟我說,每個人都是吾爾開希的救命恩人,彼此負責的路段,都是只有當事人能做到的,都是當事人才擁有的安全管道,任何一個人開天窗,這人就出不去了。
真要比較直接的,是當時女領導人柴林,她與男友困在公寓,因為中途某些路段出錯了,所以他們被卡住,跟我講故事的人,1989年坐在副駕,從香港衝到深圳,直接把這對情侶送到香港。
過程非常驚險,他有認識的內部人士失風,情報已送達中南海,大約是下午時間,只要收到情報的人,立刻上交給共產黨,那位內部人士就逃不掉。
但中南海收情報的人,選擇隔天再上交,這也符合當局的流程,那位內部人士成功逃脫,至今大家還是不明白,那位替共產黨做事的忠貞份子,能在中南海工作的忠臣,為什麼選擇在隔天才上交。
當時參與黃雀行動的人,都是把命賭上了,甚至要相信陌生人,甚至要相信軍警還有良知,六四事件讓大家看見惡魔,但也有猶豫不決的惡魔。
當時中南海的陌生官員,選擇在隔天才上交情報,就跟那些無名的軍人一樣,那些選擇幫助學生的警察,大家替國家辦事的當下,也發現國家錯了。
只是共產黨不可能犯錯,於是大家選擇安靜,安靜幾秒鐘,或是安靜幾小時之後,再堅信國家沒有錯,因為穿著共產黨制服的軍警,這些人也不能有錯,否則他們會變成國家的污點,隨後跟著廣場上的良知,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民主不一定好
有些軍警找回幾天的良知,有些官員找回幾秒的良知,然後繼續替惡魔背書,也有很多逃到海外,把反共當作人生目標。
民主也會犯錯,但民主能讓國家認錯,民主可以讓你在每天討論每件事,可以讓你在網路發言不被封,這樣就夠了。
(以上故事真人真事,參照黃雀行動參與者口述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