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有高度嗎？如何測量？(二)

「夏老師！妳剛到新環境，以後週三下午就到我這裡備課，我是王老師。」王老師簡單告知便轉身離開。

「請教您備課討論方式及教材？」我趕忙趨前請教。

「到時再說吧！還不知道妳的教學程度。」我馬上對王老師深深鞠了躬，心想：「真好！上班工作竟然還可以當學生，學習如何教書。」主動幫助我的人，是荒漠中的甘泉，總讓我心懷感激。

週三下午的空堂，我們在辦公室陽台開始了第一次的備課討論。王老師是善良溫暖的長輩，目光裡透著真誠與耐心，他一身唐裝，像是從古代走出來的文人雅士，不染塵埃。

環視陽台上種滿了鳶尾花，那是王老師的植物作品。

「夏老師！妳喜歡鳶尾花嗎？要不要分株？」王老師熱情邀約一起種鳶尾花。

「鳶尾花開花時間太短，卻要等上一年……不喜歡等待。」、「我種向日葵！向日葵花期長，種子一撒，開花容易，生長速度快，不必經過漫長時間。還有，向日葵花型高大，還可以躲在花田裡玩捉迷藏呢！……。」我有自己的園藝想法，工作也是。

「鳶尾花花期只有二十天，每年就等二十天的絢爛，值得。」王老師獨鍾鳶尾花，也許是鳶尾花的美，值得等待。

「這週妳上哪一個單元？我去拿課本。」王老師引導我進入備課的主題。

「岳陽樓記」！

這個單元是試教過的單元，我自認備課及格，頗有自信。

「妳平常都怎麼備課呢？」

「作者—題解—注釋解析—文章架構分析—生難字詞—自編講義—解題……」我說了一長串豐富的備課環節，應該沒有遺漏其中一個。

王老師靜默不語。

我以為我說錯了什麼話……。

山間裡的清風拂來，王老師額間的髮在眉間輕盪，光影在臉上點點移動，明暗交織，映出他的沉靜舒緩的神情，那是一種美的意境。

「我的備課方式跟妳不一樣。」

「我翻開作者與題解的史料，看了一頁，可能一個小時都還沒翻到第二頁。」王老師的備課方式令我驚嘆。

「穿越時空，直接進入作者的世界。妳才能體悟作者創作文章的心靈感受。」

「岳陽樓記裡，妳首先要理解的是滕宗諒這位與范仲淹同榜的知交好友。史論評他『豪邁自負，罕受人言』的個性如何影響命運？站在好友的立場，范仲淹如何下筆，才能彰顯滕宗諒的才華且委婉勸慰他呢？」

「澠水燕談錄記載：『慶曆中，滕子京謫守巴陵，治最為天下第一。』因誣告遭貶的滕子京想以才華證明什麼？」

「首段『謫守』二字，對滕子京的意義是什麼？」

「岳陽樓重修後，為什麼滕子京卻說：『落甚成！只待憑欄大慟數場！』？」

「妳熱愛教學嗎？」

「如果是的話，學生就會感受妳的教學溫度。」

「學生會藉由妳的引導進入遼闊無垠的心靈世界。」

「妳會明白生命有困頓，妳也許能釋懷，但妳的生命還仍可以提升向上，窒礙的狀態使妳穿透生命。」

「這種窒礙的狀態，可能是生命的新生契機；當它無法沉沒妳，就會成就妳。」

「隨時與這些高尚的靈魂對話。特別是困頓的時刻，妳會發現自己並不孤寂。」

王老師開啟了我對心靈世界的探索與嚮往，原來我可以如此看待人生。

王老師是美學的典範，他像是穿越於紅塵俗世之中，在人群中踽踽獨行，儘管人聲嘈雜，世間的諸多凶險誘惑，在他眼裡，總是雲淡風輕。

「夏老師！學問就像種鳶尾花，要有耐心，等到繁花盛開的那天。」王老師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