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故事｜ Wilson：從女兒回望家庭暴力與創傷，以音樂超越傳統社會價值
攝影／ 海安
過去曾接受兩次訪談的靈魂 Wilson，如今已經成為了一位父親，從嶄新的身份回望自身的原生家庭，家庭暴力的創傷更難以抹滅。擔任音樂老師與樂團主唱的他，在新冠狀肺炎的衝擊下，也重新梳理體制與自身的關係。
在體制轉變下的自在之道
「在疫情期間，音樂產業是第一個死亡，也是最後一個復活的。」從事音樂教學的Wilson ，在 2021 年新冠狀肺炎首次升到三級時，受到巨大的衝擊，不僅收入銳減，壓力也使他開始出現汗皰疹與心律不整的症狀，嚴重時他的手上都是一顆顆的水泡。於是，他試著將重心轉向接案工作上，才發現自己不適合公司體制，自由接案的模式讓他更加輕鬆自在。
在經歷工作體制的轉變後，Wilson 回想起自己在求學時期就深深體悟到無法適應體制的痛苦，他說道：「在台灣的教育體制下，我感到非常痛苦，無法為自己做出任何決定。直到經濟獨立後，終於能主宰自己的生活和方向，才真正感到快樂。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發現很多人都抱持一種迷思，認為只有達到某個特定目標才算是成功，但這只是符合上一代對成功的標準和期待。」
城市快節奏的忙碌與心靈空虛
Wilson 回憶起學生時期，在高中就出現了躁鬱症的徵兆，那時他長期受到胃發炎的困擾，身高 180 公分的他曾瘦到只剩下 40 公斤，無論他吃多少食物都會拉肚子。儘管他試著遵從長輩的建議早睡早起、改變生活習慣，卻始終沒有任何改善，直到他學習了一些心理相關知識後，才意識到長期處於焦慮狀態是引發腸胃不適的源頭。然而，長輩們卻將心理疾病視為單純的情緒問題。他回想那時的焦慮感來自社會氛圍，台北的快速步調、人口密集令人喘不過氣，每天為了準時而趕各種行程，身體和精神之間產生衝突。這個狀態一直持續到 Wilson 大三，課程相對減少之後，他才終於擺脫那身處於體制內的焦慮感。
而現今社會的發展速度更是快速，資訊取得容易，聯繫也非常便利，只要發出訊息，就能馬上得到回應，通訊軟體群組氾濫，訊息堆積如山，許多人只要有新訊息，就擔心自己可能錯過了什麼，因此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查看。他無法適應這種高速運轉的步調，每天完成事情後都會陷入精神被掏空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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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肢體到心靈的家庭暴力噩夢
照顧女兒也讓 Wilson 時常想起自己的原生家庭，他慶幸女兒的內心世界很繽紛，反觀自己的內心卻是灰暗一片。回想過去父母的教育方式離不開語言與肢體的暴力，甚至母親將失敗的婚姻責怪在 Wilson 身上，還特別偏袒妹妹，讓他的心裡非常不平衡，也受到巨大的壓力。
細數曾發生的事件，像是從小母親拒絕跟他擁抱，理由是「覺得跟 Wilson 沒有那麼好」；成績沒有達到家人的標準時，母親哭著說：「花錢讓你補習，為什麼成績還那麼差！」在他的房間深處，還放了一張小時候被父母毆打到眼鏡鼻墊插進鼻樑的照片。水管、曬衣架和皮帶都是深深刻印在 Wilson 身體與心理的傷，直到大學他刻意健身讓自己變壯，以為這樣終於能結束家暴的噩夢時，父親還是不放過他。於是， Wilson 直接報警，並到法院告父親傷害罪，但是當時審理的法官，卻在法庭上叫他不要抱怨，還罵他告自己父親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後來 Wilson 開始鬱鬱寡歡，投身研究法律、社會學、心理學等領域，他才知道原來長期以來受到的是「家庭暴力」，以及從小到大所承受的肢體暴力、言語羞辱和情緒勒索的創傷是如何成為躁鬱症的溫床。
以愛重新建構家的定義
如今也身為父親的 Wilson，認為所謂的「孝順」在英文裡無法被翻譯，一切都能用「Love」概括，愛讓我們生活在一起，並為彼此無條件付出，孝順只是一種變相的「等價交換」——因為父母生養孩子，所以孩子長大後也要養父母。
而現在他和父母談起曾發生的事情，母親的遺忘仍是讓他痛苦不已，他曾遇過有人和他說：「誰沒有家庭創傷，為什麼不原諒？」 Wilson 也曾努力與家人修復關係，但是得到的回應永遠都一樣，也讓他徹底放棄。
「出生時我無法決定自己的家人，但是結婚能讓我重新選擇家人。」對於 Wilson 來說，原生家庭無法選擇，但是老婆與女兒就是自己所選擇的家人，而他也很珍惜現在的家庭生活。
攝影／海安
創傷背後的搖滾宣言
家庭創傷也促使 Wilson 成立重金屬樂團，音樂成為他抒發內心黑暗、憤怒和憎恨的出口。翻開近代音樂史，藍調、搖滾、饒舌等風格，都是對時代壓迫與不公平的抗議之聲。
「搖滾不只是寫一首歌，更是對體制的反抗。像是 The Cranberries（小紅莓） 知名歌曲〈Zombie〉，是為了紀念 1993 年 3 月 20 日的惠靈頓爆炸案中喪生的兩名孩子，全曲展現對暴力的譴責。搖滾精神意味著勇敢超越傳統社會價值的眼光，在不傷害他人的情況下做真正的自己。」Wilson 堅定訴說著自己的搖滾主張。
攝影／海安
Linkin Park 主唱 Chester 的救贖與悲劇
提起對他影響深遠的樂團「Linkin Park（聯合公園）」，他們引領了 21 世紀新金屬Nu Metal 的崛起，首張專輯《Hybrid Theory》至今全球銷量超過三千萬張，獲得了空前的成功，但是主唱 Chester Bennington 卻在 2017 年選擇離開世界。
Wilson 提到，Chester 曾在一次訪談時提道，他在童年遭受長達 6 年的男性友人性侵，這段痛苦的經歷常使他有結束生命的念頭。高中時期，他還因體型瘦小遭受同儕霸凌，之後陷入藥物與酗酒的困境，是音樂成為 Chester 生命的出口，讓他能將內心的憤怒嘶吼出來。
在 Chester 結束生命的前一年，Wilson 得知 Linkin Park 將在日本舉辦演唱會，還由日本樂團 One Ok Rock 擔任開場表演，當時的他已經訂好門票、機票和住宿，卻在演唱會前的某一天半夜，突然被公司群組標記，點開訊息後看到一則新聞，標題寫著「Chester 在家中自縊身亡」。
「聽到消息的當下，我的心中突然有一塊破掉了，一切準備好卻沒有機會再見他一面。」但是他也能深切體會 Chester 的感受——活著就像是從水裡撈起時拼命掙扎的魚，現實的痛苦無法負荷，只能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攝影／海安
靈魂｜Wilson @w23632077
採訪編輯、設計｜海安 @szuan_
核稿編輯｜子怡 @rednnie 、詩玟 @janewhisp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