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一部影劇很火,片名叫《It's okay to not be okay》,當時看到這個名字,我心臟深深被重擊了一拳,不是因為感覺到痛苦,而是從心底明白那個過程是比痛苦還要艱難和沉重的存在。因為太過明白,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所以也導致我最後終究沒有看那部影劇。
有些事情,雖然我很自豪和慶幸,但我永遠都不想再來第二次。
可能聼上去會很矛盾,但是我内心深處並未這樣覺得。一般會說,竟然都走出來了,也重生蛻變了,現在擁有了當初你最想要的生活,既然如此,應該是幸福到會想要再過一遍才對啊。
沒錯,走出憂鬱症之後換來的新的人生,是幸福到沒話可説,我也很喜歡再過一邊,但是僅限這幸福的一段。但十分認真和現實的我明白,這一段的形成原因是因為前面一大半的痛苦,如果沒有那個時候那麽不OK的我,也不會有現在什麽都OK的自己和生活。
我想要再重來一遍的,是走出後的幸福,而不是走出前的那段黑暗時期。但我明白,這不合理,也不可能。
所以,我才會說,我不想要再來第二次。希望我解釋得足夠清楚。
就像其他人一樣,從小就會被告知,什麽樣是好的,什麽樣是不好的,什麽樣叫感恩和報答,什麽樣叫傷害和辜負。只是不同的是,那時候被這樣教導的是把這些都用在別人身上,而不是我自己。加上小時候又比較在意這方面,也很敏感,於是總會把這些點牢牢記在心裏,也覺得很有道理。
於是我就這麽去做了,這麽很努力地去做了。
稍稍長大一點後,自己逐漸有了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思想,但小時候的教導依然清晰深刻,因為我並沒有一點辦法去否定那些道理,「因為就是一點錯都沒有啊!」就算是現在,我依然這樣認為。
但事情確實是發生了不如預期的改變,我的内心開始感到撕裂,但我始終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滿足別人對我的期待,家人,朋友,親人,所有我在意的人。因為我一直相信人心的柔軟和純粹,我這麽努力的去强迫自己符合他們的期待,我這麽努力的去説服自己接受改變,我這麽努力的去理解和接受他們的想法,就算沒有全部成功,他們也多少會因為感受到這些而也同樣去試圖理解一下我的努力吧?我是真的這樣堅信著。
然而令我失望的是,事情並不是我想的那樣。
那些我在意的人,不管是出於有意還是無意,我都很難感覺到被理解,被看見。那些曾經我深信不疑的道理,開始變成一把利刃一刀刀割向自己。
於是我在很早的時期,就感覺到了孤獨和被壓抑,其中最討厭的是被誤解。而那些我一直在嘗試努力給別人的東西,卻鮮少感覺到別人在努力給我自己。這是我心底深處最大也是最深的傷口,但我卻帶著這個傷口成長了許多年。
為什麽有人會誤解我?這個道理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麽他們不知道我在他們面前呈現的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努力和隱忍才做到?為什麽還要不滿足,還要指指點點要求更多?為什麽?為什麽他們的要求永遠是愈來愈多,對我的同情卻是減到幾乎沒有?
而我的無數個為什麽,至今都沒有一個人給過我答案。
而又是那些為什麽,在我心裡面不斷纍積,直到把自己徹底壓死。
死而後生,這句話不是瞎掰。我在被確診重度憂鬱症之後,某種程度上我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逝去」(抱歉我在鬼月寫下這個,我不知道該怎麽正確的表達😅),也是從那一天起,我開始準備離開,離開這個世界,我開始每一天都因為在準備離開,而有了起床的力氣,這聽起來真的很奇怪,但確實是真的。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再不同以往的平靜,而是覺得「怎麽一天又開始了,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痛苦。」這很可怕,所以對於很多重度憂鬱的人,離開意味著解放和自由,帶來的那種快樂,在那個特殊時期,確實是真實的。這很可怕,也很可悲。
而也從那段準備時期的某一天開始,我機緣巧合的嘗到了「希望」的味道,開始對未來期待的美好的自己重新相信,並且熱淚盈眶。那是我確診後那麽久以來,第一次為「美好」而哭,而這個「美好」,就是我曾經一直想要成為的自己。
那一刻起,心中小小的火焰開始燃起,我想起了那種感覺,想起了一直以來我最想要去努力的東西,我想起來我最想要成為的那個樣子,雖然我描述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那是一種很好很亮很美的自己。我統統都想起來了。
於是那個時候的我下定決心,我要撐下去,為未來的那個閃閃發亮的自己而撐下去,因為那就是我一直想要的東西啊!
那之後,艱難且漫長的自救之旅開始啓航了。過程十分的緩慢,但是那小小的火焰從未再次滅過,最差的時候,我只是就這麽撐著撐著,撐過去了,也就好了。好的時候,我會想要去逼自己嘗試更多的事情,讓自己獲得分秒的開心。我就是這麽堅持下來的。
反反復復,沒有一條筆直的路通向希望和救贖,全都是曲折的跌倒和重新爬起,路上所有的遭遇都充滿變數,唯獨不變的是我的決心和對未來自己(希望)的相信。
而也是這樣的東西,最終帶著我一步步艱難的走了出去。
對,沒有人真正救了我,甚至在我被確診之後我依然遭到責備和誤解,被認為我不該被確診(聽起來很奇怪,但是是真的發生了),我從那之後開始走向深淵和無盡的黑暗,直到「我自己」開始決定拯救「我自己」。
所以到最後的最後,沒有感謝被幫助的支持(那些幫助反而造成了我更大的壓力),沒有感謝藥物的延緩,我第一反應,把所有的感謝都留給了自己。再到後來,我才去感謝那些曾經想要幫助我的人,或者以他們的方式在幫助我的人,但我把第一位依然留給了我自己。因為我明白,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並不是一個生來就獨立堅强的人,但我沒有辦法否認救我的人真的是我自己。
我把曾經對他人的努力,統統都用到了自己身上,我拼了命的努力去成為自己期待的自己,我拼了命的去理解自己對自己的期待,再不顧他人的期望,他人的責備,他人的失望,因為這,我哭過無數次,痛到不能再痛,但我還是堅持選擇為未來的自己努力,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這一次,我選擇為自己而痛,因為我能看到未來的光。
我從來都是一個對他人很包容,很寬鬆的人,天性使然,再加上小時候受到的那些教導,更加讓我理所當然的這樣對待別人。
那個時候,我總是意外的會成為別人的依靠,朋友都找我傾訴,在我面前自由的做他們自己,並且能得到我幾乎無條件的認可和接納,我允許別人「不小心」不尊重我自己,允許別人「不小心」踩到我的傷口,允許別人「不小心」犯下傷害我的錯。
於是我成為了別人的港灣,卻無法在別人那裏找到自己的港灣。
我把陽光都給了別人,把暴風雨留給了自己。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這樣做沒有錯,就像我之前説過的,善良本身是沒有錯的,錯的只是你善良的方式和動機。
有好心的朋友提醒過我:「為什麽你對別人這麽好,這麽能夠安慰別人,卻安慰不到你自己?」面對這樣的問題,電話那頭的我,突然陷入了史無前例的沉默,然後我隨便回覆了一句搪塞過去。
但沒想到,這個問題,最後卻讓我花費了大半生精力去尋找答案。
我開始轉向自己,那些在我腦海裏一直否定自己的聲音,我只向一個朋友提到過,但是他也無能為力,那些聲音,在我生命裏,比任何一個人陪伴我的時間都要長。
「你好爛!」「你好差!」「你根本不行!」「你看看你自己,努力的多麽可笑和可悲!」……等等這些我根本不會這樣説任何一個人的聲音,無限批判和否定的聲音。
但我一直努力抵抗他們,就像一場沒有盡頭的消磨戰,直到最終精疲力竭。
於是,在我開始拼了命地努力去成為期待的自己的時候,我開始也把這些態度轉給了自己。我開始允許自己犯錯,允許自己「不行」,允許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並最後原諒自己,就像我一直以來無數次這樣對別人一樣。
你若問我這樣做的話,那生活有變好嗎?我會告訴你,沒有。
生活是怎樣還是怎樣,我做不好的事依然還是做不好,變好的沒有事情,變好的只是我的心情。但是對當時的我來説,這比什麽都重要。我願意。
我放過了我自己。
沒錯,從某種程度上來看,我這個人真的奇怪,我會因為朋友被不公平待遇而當場發火,也會因為朋友對我傾訴時,他們遭到的誤解和傷害而為他們説話,而轉到自己這邊時,我卻選擇了沉默和隱忍,我為什麽要這樣做?答案還是我不知道。因為在那個時候,我沒覺得對別人這樣好和努力,有什麽不對過。
我是一個喜歡和平的人,我逃避爭吵,我不愛爭論。所以我會儘最大的努力,包括犧牲自己,去換來和平。因為小時候對父母吵架的創傷後遺症,導致我非常恐懼爭吵,我會受非常大的,旁人無法理解的傷害和影響,這也加劇了別人無法幫到我的孤獨感和絕望感。
而在那個時候,我依然沒有覺得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有什麽不對。我要的只是一點理解和同情,一點在受傷時候被看見和一個溫柔的回應,但是並沒有。更多的只是批評,不理解,不認同,或者逼迫我快點好起來,否則對方就會離開這樣的感覺。
在我後面的人生裏,我不止一次在問自己:「我為別人付出了那麽多,我到底得到的是什麽?我不值得被同情和擁抱嗎?我想要的真的是那麽多嗎?」
於是這個問題,把我帶向了深淵。
也是從那個轉折點開始,我開始也努力地這樣對自己,我會因為覺得自己沒有得到該有的對待而發火,會因為自己覺得受了委屈而説出來,會因為不被理解而讓對方知道我有多麽痛苦。我明白在這些裏面包含很多主觀上的對錯,但是至少在那個時刻,這些對的或錯的舉動,都教會了我怎樣為自己發聲,我開始學會在乎自己和為自己抱不平,就像我曾經對無數個別人一樣。
你也許會心裡發問:「那這樣子不會因為太過,而導致事情更加糟糕嗎?」我會回答:「是,一點沒錯。」但我仍然會這樣做,因為我曾經為了讓事情「不糟糕」,把自己弄到糟糕到不行,結果咧?糟糕的永遠是我,還無法被理解和同情。
所以那次之後,我選擇了「讓事情糟糕」但「不讓自己糟糕」,我知道聽起來很極端,很自私,但是也正是這樣的極端,這樣想對自己好的自私,開始一點一點拯救了我的性命。而我也選擇原諒這過程中所有犯錯的自己,就像我無數次原諒別人一樣。
我曾為了他人勇敢無畏,打抱不平,為什麽我就不能這樣對自己?
很小我就看到,完美和總是言行舉止恰到好處的人是有多麽受到大家的喜愛,又或者是那些優等生,他們在某方面也完全滿足了學校對他們的要求而得到持續的肯定和喜愛,我都看得到。
而我卻從不覺得我得不到那些,我只是把這些默默記在了心裏,去要自己也變成那樣,去受到喜愛,去受到肯定。
大家都會稱贊考得好的,考滿分的,誰會去稱贊一個不及格的,考失誤的學生?
為什麽會這樣?那個時候的我也不知道,也沒有去質疑過,因為似乎是一種默認的定論,大家只是在互相遵守而已。
但沒想到最後,這些卻成為了我的負擔,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我也有那些別人喜歡的點,但是我得犧牲掉很多自己的感受和意願,才能換來那樣的點。我曾經以為這樣起碼會得到對我努力的同情和理解,卻從未想過得到的是更多的要求和更遙遠的期待,無窮無盡。
我最終被這些「正確」和「完美」壓垮,就算是成為了,我卻怎樣都開心不起來。
我離我真正的自己,愈來愈遙遠,遠到我都不知道活著的意義到底是甚麽了。
而這一點,又是另外一個把我帶向深淵的點。
下定決心之後,我開始發現自己身上很多所謂的「缺點」和「不足」,但我强迫自己不要因為這個討厭自己,因為如果我再這樣討厭自己的話,我就又會變回去,回到那個無盡的會要我命的黑暗裏去,所以我不停强迫自己去接納自己的缺點,嘗試不去做任何改變,嘗試去與「不足」和「不完美」的自己并存。
而所有這些過程,我都拼上了數百倍的力氣和意志才做到。因為中間會有衝突,中間會有失敗和反復,那個時候該怎麽辦?在沒有辦法去感受到任何消極和快樂的時候,我只能靠無法撼動的堅信和樂觀去撐過來。
因為當感受下缐時,只能靠理性來撐過去了。
我曾經説過我是輕易就游走在兩個極端的人,極端感性和極端理性。當感性那面的我遍體鱗傷,徹底喪失功能而無法再我好過起來的時候,我只能靠所有堅硬冷漠的理性,讓我一步步再次重新站起來。
所以現在的我突然明白,即使是曾經很討厭的兩極的自己,也真的是在關鍵時刻救了我的命。謝謝我的極端,從那之後我再也不討厭這個特質了。
就好像角色扮演,我當我自己的導師,去告訴自己應該怎樣溫柔對待自己的不足和缺點,應該怎樣善待做錯了事的自己,應該怎樣安慰失敗後的自己。
所有的這些,都在我四年多的獨處時間完成的。我沒有向任何人詢問過該如何做,也僅向朋友求助了一共三四次在我感覺我特別危險的時候,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去好起來,我從未放棄過。
就這樣一步一步,一點一點,我開始舒服地犯錯,舒服地失敗,舒服地讓別人失望,也舒服地因為自己堅持了做自己,而在事後感到開心和滿足。這個過程描述起來寥寥幾個字,但這個過程卻是很多人無法想象和堅持超過十分鐘的。
自責的聲音開始一點點消失,雖然還在,但我已沒有那麽怕它,我從允許它這樣說我,到承認沒錯自己就是這麽不行,到最後再重新嘗試,發現了肯定自己的地方,就好像飛蛾看到了火焰一樣,我的内心就馬上撲了過去,抓到這點肯定就不再放手,然後不對對自己說充滿愛和同情的話,自己用雙手擁抱自己,自己安慰自己,自己鼓勵自己。
從那一刻起,我的世界裏再不渴求別人的同情和關愛,而全都由自己給了自己。
在這極端的自我療愈的過程中,也如同大家能看到,我犯了很多錯誤,也讓很多事情變得更糟糕,但我都知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我不敢保證我一定不再會受傷,不再會疼痛,不會再犯任何錯,不會讓任何一個在意我的人難過和失望,但我能保證我一定不會放棄,我一定會成為那個未來閃閃發亮的自己。
在這之後的之後,真正的奇跡才開始慢慢的發生。而後面的整個變化,完全不同於我拼命努力的那個時期。我曾經以為我為了自己這樣自私和極端,最終我會變成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
但是,並沒有。我得到了曾經那個我連想象都不敢想象到的快樂和愛,更多的愛,多到填滿了我心裏的每一個角落。
我會在後續陸續更新關於之後變化的文章,也會陸續更新關於以前更多的我的經歷和現在回顧的想法。
最後想説,我寫這篇文,不是想要説服大家都照著我的方法去做,也不是告訴大家這是唯一走出憂鬱症的解藥,我只是想要表達。
❤️我只是想要表達,因為我認為,每一種聲音,都值得被聽見❤️
🌈最後的最後,不管大家正在經歷什麽難熬或者比我更黑暗的時期,請拼了命的活下去!你會發現陽光就在那裏,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