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個女人又來了他的屋。
她穿著薑黃色的無袖洋裝,脖子上圍了一條藍色的絲巾。那條絲巾上有著彷彿雪花的紋路,很輕盈。她還提著一籃東西。
再看見這個女人,我有點吃驚。他們上次相聚已是將近一個月前,而且,分手前似乎不太開心。女人一進門,就沈默地看了「我」一會。我有點緊張,當然,這貝的偽裝是不可能被識破的,她脫下細跟涼鞋,進了屋。
看著這女人,我好像想起來一些事。不知不覺,我的話多了起來。為什麼會這樣呢?希望,之後不會再看到這個女人。
女人攤開了一塊布,一塊紫色的布。
我帶了點東西來給你吃,來吧。女人說。
他們在空無一物的客廳盤腿坐了下來。女人坐在那塊布上。
來啊。女人又說。他來了,也坐在布上,坐在她旁邊。
你知道嗎?女人低頭摸著那塊布,一邊說話。我說過吧,紫色是帝王的顏色呢。
他沈默沒有回應。
她從籃中拿出其他東西。一碗沙拉、一碗雞肉切片、一碗麵。
吃吧。她說。我也帶了餐具,你這裡到底有什麼啊?她輕聲笑起來。雖然好像在埋怨,語氣卻很嬌柔。
這沙拉是三色沙拉。我用紅蘿蔔、白色的胡蘿蔔還有小黃瓜切絲做的。你看看,這個白色蘿蔔絲還帶有一點綠色漸層,很漂亮吧。
她好像很得意。確實,那白中帶綠的漸層很美麗。
他們坐在紫色布上吃著紅色、白色和綠色的沙拉。紫色的布放在純白的磁磚地板上。她一身鮮黃,頸上一抹雪藍。
她來屋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突然有一股生氣。
那些顏色,她好像很在意顏色。好像拍廣告一樣,擺放地恰到好處。
他一直都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肌肉好像慢慢放鬆了。
在家裡野餐也不錯吧。她說。她看了看他,他只是點點頭。她好像突然有點害羞,他們沈默了一會,吃著東西。那碗麵,原來是貝殼的形狀。他們用叉子叉起那些貝殼,放入口中。吃起來富有嚼勁,帶有起司的鹹香。
天氣真好。她目光望向庭院。你有咖啡吧?你這麼喜歡喝咖啡,不可能沒有。
有。他開口說了話。
她逕自起身去廚房摸了一會。他也看向庭院,午後的陽光有點刺眼,這麼說來,現在應該是他午後抽菸的時刻。
廚房傳來一陣香味,是咖啡的氣味。
她從廚房出來,用紫布將食物們捲起,放回籃中。她對他笑了一下。她手中提著藍子,另一手拿著一杯沖好的咖啡。你拿另一杯。她對他說。
他們到庭院裡,再次展開布,坐下。
過了不知多久,院中沒有什麼聲音。又過了一會,傳來一陣她的輕笑。他們坐在院中遠處,我從這個角度,看的不是那麼清楚。真奇怪,我好像有點遲鈍,感應不到什麼——我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感覺——他們在院中坐著,好不愜意,如畫中之人。我迷迷糊糊的,簡直像是睏了一樣,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天色慢慢變化,陽光照射的角度改變了。她將雪藍絲巾放在腳邊,應該是有點熱了吧。
我在想,我只是一塊石。
一塊永恆的石。這就是我輩,我輩即是永恆,永無變化。
啊,有蛇。她突然叫喊。
草叢中似乎有一道青綠短暫現身。
他們一陣騷動,匆匆進屋。連隔壁的紅帽子都從窗戶探頭說了幾句話。這時,我已經有些聽不清楚了。
我再次重新「醒來」時,已是我輩安適的時刻——黑暗已經降臨。我在黑暗中重新感受到這個空間:窗簾隙縫微弱的光線、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嗚噎如泣的鳥鳴、食物殘留的味道,還有一點點菸味。
菸味,真是難以形容。我曾經抽過菸嗎?我又想不太起來一些事情了。
樓上傳來一點聲音。看來,他和那個女人早已上了樓,進入了房間。
那個女人留下來過了夜。
而我在黑暗中,持續孤立著。我彷彿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感受——我已與他再次分離,我再也無法與他同理——再也無法與我輩之主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