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哪裡來的,想寫字的欲望。想把內在那些飄忽難以捕捉的無形,用頭腦的網一網撈盡(但有大量的漏網滑走),接著用我所能使用的有限字彙,一一比對,像超級比一比那樣,把最接近的意思(我盡力了),打成字。
我也不知道想寫的是什麼,或者說,什麼想被我打出來。但要確切說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並非有意繞口令)。彷彿眼前不見底的深潭,我卻拿著夜市裡的紙製小網。
人們(誰?)不斷強調練習的重要性,想熟練地透過文字表達,那就每天這麼做,做到可以無礙地把事情準確描述出來。我只能說,對我來說不是這樣的。
不管我寫下的看起來多麼具體,文字與我內在的那些游移的什麼,還是有距離。
翻開夏夏的《小物會》散文集,靈光一閃動:如果來寫一些小東西呢?目錄中只有一些名詞、少少的動詞。
先不讀書,而是以目錄列出物品的為題,等寫完之後,才閱讀夏夏的文字。
我想像的,並不像是每天運動/寫字,漸漸地鍛鍊出一些肌肉/寫字的能力,而比較像是愚公移山,或是以蠡測海,用小小的勺子,每天挖一點海水。儘管知道撈不完,可能永遠也撈不到那個什麼,但也無妨。
人生的徒然,並不會因為我做這件事,或增或減。
【喬安納的專題分類中,會逐一更新「小物會/小誤會」系列文章。】
剛開始要錄製 Podcast 時,網路上流傳著提升音質的做法,是在衣櫃中錄音。
一開始讀到這個做法,有點懵了。落地的衣櫥哪裡找?影劇中,在家中偷情的第三者到衣櫃中躲避捉姦的橋段讓人出戲,誰家的衣櫃空蕩到有容納一個大人的空間?大多都是空間利用(塞)到極致吧。
小時候,老家有一大面頂天立地的衣櫃(後來整修時拆除),不適合躲迷藏,太容易被發現。但很適合躲在裡面偷哭或偷一點幽靜。空氣不流通,木頭與被鋪霉味結合的特殊氣味帶來心安。
怪獸電力公司打造出衣櫥門後的另一個世界,像是小叮噹(用這個名字透露出年紀)的任意門,訴諸我們逃離現實的欲望。(比起門後想像的怪物,現實更為恐怖)。
衣櫃裡裝的不只是衣物,它們也代表了一個人在人世間的外殼、包裝、人設。在什麼裝扮與模樣之下,讓我們感到最自在、最像自己(或者愈不像自己,愈好)。
年輕時,對自己有許多想像,衣櫃裡什麼樣的風格都有。現在已經清楚的認知到,有些衣服即使想像穿起來再美,即使納入衣櫃中,也沒有場合穿。
衣櫃是極簡主義者的熱門關鍵字。Project 333 是只用 33 件單品穿搭 3 個月,其中包括飾品。還有衣物數量愈少愈好的較量,如「我只有 X 件衣物」。
前幾年瘋狂斷捨離,四季衣物總數低於 60 件,不需換季。當時相當自豪,現在覺得當時著實入魔。
每件衣服精挑細選。夏季薄棉麻吸滿汗就變透明,打算淘汰。科技材質雖然號稱吸濕排汗,但實際上是與汗水互斥。寥寥數件夏衣都不太滿意,去年夏季過後打定主意今年夏季要全部重新選擇。
冷靜了一年,想想在家工作足不出戶的人,哪需要這麼講究?回頭仍回老家把那些衣服搬回北部,又是一個夏天。
寫字的同時,突然想起衣櫃的用途,還有藏匿日記與情書。
不管自以為藏得多好,媽媽仍找得出來,偷看完,還在吵架時拿日記內容出來跟我對質。
還有一任情人,趁我有事請託,拿著鑰匙到我住處,把衣櫃中歷年來的日記翻了出來。也毫不害臊的直接引用內容,質問我與某個朋友的關係。現在回想,當時沒當機立斷馬上分手也是匪夷所思。後來對方變成恐怖情人早已有跡可循。
不是衣櫃負我,而是那小小的一個肚子,哪有什麼隱匿性?在有心人的逼問下,只好全招。
況且,也不是衣櫃的問題。現在即使日記攤放在桌上,伴侶也懂得避開視線、尊重隱私,不小心讀到了幾個字,還主動認錯道歉。
只是,現在的日記,一點也不如年輕時的秘密刺激了。如果有人偷看發現浪費了人生的幾個小時,我想我會感到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