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希望透過2023年9月蘋果的秋季發表會作為案例,分析生態現代化(Ecomodernist)與棄成長(Degrowth)在科技資訊社會的脈絡下,如何檢視及反思人類在「生態(Ecology)」裡面的關係。筆者想要去建構的是,在生態現代化與棄成長兩者之間,如何提出對彼此的提問,並且作為一個社會學學生視角試圖闡明以及提出自我觀點。
2023年9月13日臺灣凌晨1點,蘋果公司於秋季發表會上發表了蘋果手機 15代(iphone 15)、蘋果手錶(apple watch)等新品發表。在發表的影片中,一段5分30秒的影片,由自然之母(Mother Nature)詢問蘋果執行長庫克(Cook)與其員工,是否有達成蘋果2030年的碳中和(carbon neutral)的目標[1],在談話的過程中,環境、政策與社會倡議副總裁(Vice President of Environment, Policy and Social Initiatives)麗莎(Lisa Jackson)表示公司持續在復育森林,蘋果旗下員工也表示辦公場所使用百分百的乾淨電力、回收材質等等,最後執行長庫克表示在2030年將會全面蘋果產品皆是一個淨零的氣候影響(a net zero climate impact)。然而所謂淨零(net zero)指的是減少所有的溫室氣體排放,也就是說在2030年後的蘋果產品,生產的過程當中不會有任何溫室氣體排放而危害生態。
後續影片介紹的第一款碳中和手錶的畫面,是在一大片的土地上,覆蓋起如藍海般的太陽能板。
如同在文本中所提到,生態現代化(Ecomodernist)的概念,認為人們難以回到完全不成長的社會,所以我們應該要在成長之餘,利用技術創新「Technical Innovation」降低地球的負擔。基此,蘋果所採取的策略,作為生態現代化的展現,係利用「太陽能板」的創新技術來減少碳排放的污染。往下筆者將以此當作比較棄成長觀點的差異。
文本說道,「棄成長並非清貧,要求大家忍耐貧窮寒酸的生活,這是資本主義下的詛咒(齋藤幸平2023)」。棄成長的概念,即是破除不斷「成長」慾望,而不是逆成長。對此,Maldonado(2022)指出棄成長的策略可能會是場虛空(void),更進一步談到棄成長倡議者應盡到「說服(persuade)」責任,讓更多人瞭解這是一個更美好的生活方式(preferable way of life),以降低與民主之間的緊張關係。
又好比在蘋果的案例中,我們是否要捨棄人眼5億以上的畫素,而追求一隻4800萬畫素的手機鏡頭。言下之意,縱然滿足了我們(人類)的慾望,但是,我們(人類)是否又得到馬克思所談的幸福(happiness)[1]?又或是繼續追求下一個1億畫素的鏡頭,無論我們真的能否辨識出差別。本質上,美是缺少發現(當然更重要的是「看見」),而不是缺少用任何裝置、設備的攝像紀錄。在這裡,筆者像要說服讀者的是,資本主義的詛咒已經變成創造商品「需求」,而非真正的「必需」,用馬克思觀點詮釋的話,這無非就是資本家所對於普羅階級灌輸的虛偽意識(false consciousness)。
但不可否認的是,生態現代化所欲達成的目標,如果可以成真,確實是個雙贏(win-win)的世界,因為既可繼續成長,又可降低對於地球的負擔。不過,若以筆者觀察到的生態現代化的應變邏輯,多以就現有發生的污染採取「事後降低」、「低效率」技術的處置。
譬如,蘋果公司目前仍有許多產品的製造過程裡仍有碳排放產生,對此官方的環境進步報告(Environmental Progress Report)裡,似乎以事後「復育森林」的方式來作為除碳策略(carbon removal strategies),由此要如何去面對以已經發生的污染影響?此外,所謂純淨電力(Clean electricity)則是以風力、太陽能板為主要發電工具。就後者細究,風力發電的發電效率為30-35 %(機電工程署,2023)、太陽能板的發電效率為20-25 %(中央研究院,2023)。然而中研院更表示,太陽能板需要面對價格昂貴、易受灰塵降低效率問題。不僅如此,成功大學資源工程學系副教授陳偉聖,在受訪時談到大量的太陽能板若遇到汰換時,還需要面對如何回收的問題(今日新聞 2023)。也就是說,生態現代化所欲強調的技術創新,除了在發展過程要負起高額的成本外,究竟能否有效率的提高成長,仍有待釐清。
從微觀或是個體層面來看,則會發現成本轉嫁的爭議。齋藤幸平(2023)提到,先進國家大多以全球「南方」作為犧牲而享受富裕。從這個提問出發,或許我們應該要問的是,蘋果公司的所謂的「再生」太陽能板設置在哪裡?根據蘋果(2022)官方新聞稿,蘋果選擇投資德州 Brown County面積 2,300 英畝(約2,815,591坪、9.315平方公里)的 IP Radian Solar 太陽能計劃。談到這邊,或許大家可能沒有面積概念,筆者簡單換算一下,這個大小即是超過1300個足球場面積、臺北市松山區的範圍。然而,從地域性、族群分布觀察,這個小鎮,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Census Bureau)統計,截至2020年有38,095人居住於Brown,其族群前三名,包含白人佔70 %、西班牙裔和拉丁裔佔21 %、非裔4 %[2]。
筆者好奇的是為什麼選擇此處?其政治性的意義可能代表為何?從結論上,也許不難發現人類所產生的地球負擔,雖然人在生態裡面,卻沒有成比例地承受風險,永遠只有特定、少數人需要容忍[3]。無獨有偶,齋藤幸平所引用到的帝國生活模式(德文原文:imperiale Lebensweise)更加明確的論及,生活在大量生產與大量消費的社會裡,讓全球北方可以持續掠奪南方,然而富裕的代價卻由他們承擔。這樣訴諸於成長的妄想裡,只會有不正義結果。
強調不斷成長或是進步,就要面臨到進步史觀的質疑。換句話說,是否有必要追求人類物質生活提升?筆者認為,生態現代化與棄成長所面臨相同的困境,即是一種虛空、烏托邦式的理想。在這樣的標籤下,筆者重新去檢視可行性。據此,棄成長所想要進行的行動,相較於生態現代化,更不需要訴諸對於未來技術的想像(甚至這個想像也不一定能夠實現)。惟棄成長即是人們對於追求生活滿足的樣態轉變,如同十年前許多人選擇大量用免洗筷、免洗餐具。十年後,透過相關政策的推行,包含回收分類觀念的建立、環保杯的獎勵機制,人類慣習漸漸就改變了,對行星的負荷也確實減少。同時也無須面對生態現代化產生的不正義負擔分配問題。綜上,無論從倡議的成本,或是對於行星上的負擔來說,毋寧選擇棄成長作為更好的生活路徑。
[1] 在馬克思的〈188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談到資本主義在工業化的進展下,目的是為了佔有財富,而非追求人的幸福、勞工的幸福。
[2] "P2 HISPANIC OR LATINO, AND NOT HISPANIC OR LATINO BY RACE - 2020: DEC Redistricting Data (PL 94-171) - Brown County, Texas"
[3] 無獨有偶,在臺灣也發生相似的狀況,蘭嶼「被選擇」放置核廢料,居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突然發現某些島嶼突然就被封鎖,沒有人告訴當地居民發生什麼事情。詳細的資訊,請見紐約時報中文網的2023年的報導(https://cn.nytimes.com/asia-pacific/20230106/lanyu-taiwan-nuclear-waste/zh-hant/)
[1]官方影片連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Nv9PRDIh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