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我確定自己有憂鬱症。
之所以是「確定」有憂鬱症而不是「得了」憂鬱症,因為我一直以來都會在人生遇到重大困難的時候像無法再次漲潮一樣,水位低到接近乾涸,情緒潮起潮落的循環就這麼壞了。因為這次引發機制崩壞的事件就是工作,於是演變成一些必須在眾目睽睽下辦理的行政程序。在規範裡,要啟動這個能讓我脫離公司像個人類般休息的程序,我必須擁有一張整個醫療體系為我背書的診斷書,所以第一次正式的為了破碎的心理狀態走進身心科診所。其實就是精神科啦。這個名字的轉變實在很有趣。好像汽車公司為了要區分客群所以創了兩個品牌,但是工廠跟技術都是一樣的。上一次走進「身心科」診所是讀書讀著讀著走進一團混沌時空,生理時鐘不停後退,睡眠時間越來越長直到醒來只是為了進食上廁所繼續維持身體機能,只好去診所請醫生給我能夠在合理的時間想睡覺的藥。研究生去拿這種藥不會被拷問太多問題,因為研究生很容易變成需要經歷這種混亂的生物(在那種情形下有沒有認為自己是生物其實也是個問題),醫生對這個身份非常寬容。也許醫生也曾經變成或是差一點變成這樣吧。總之憑藉著醫生的寬容,在那樣的地方拿過睡覺的藥。藥只是稍微幫忙而已,畢業就沒毛病了(因為更嚴重的問題在等著我們)。
總之我第一次在一張正式的文件(還有醫院的戳章)上,看到我的名字下面寫了一種心理疾病的名字,端端正正,有種學術氣味,可以在學術名詞資訊網上面查到中英對照翻譯的那種專有名詞:
鬱症復發,輕微焦慮。
滿懷感激的收下這張紙,恭敬地掃描(沒有啦其實心情很複雜),它就跟隨我的電子程序像黃金一樣發光成為附件朝向我主管以及主管的主管還有他的大主管層層疊疊向下建築成一個簽核意見寶塔,沒有人膽敢攔著我回家休息半年。
收拾完辦公室的東西,拉著一車懷抱著上班時可以盡量舒服一點的夢想而奉獻給上班時間的私人物品(俗稱療癒小物),我第一次被迫公開讓身邊的人知道我心裡有病,像赤裸沒有穿衣服,離開的時候我有意識的盡量不跟同事們對視。(後來也陸續做好幾個沒有穿衣服的夢,搞不好有點關係。)
從這天開始,我的人生第一次專心的跟憂鬱症共處,開啟與它共存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