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賴是我當年出國念書時候認識的朋友,當時我們一起泡在南陽街的補習班裡面準備托福考試,有著類似的背景,自然而然就組成了個讀書會,一起過著猜題備考的日子。後來我們各自去了美國不同的州,畢業後也因緣際會回到家鄉開始職業生涯,他進了當時最熱的H公司,而我則去了金融領域。拜社群媒體發達所賜,我們雖然十年來見面不多,但都還能知道彼此近況,也大約兩三年會見上一面,聊聊彼此的近況。
那天跟心血來潮,看著他的曬兒照順便敲了訊息,隨意地聊著近況。
老賴:「最近怎麼樣? 你還在本來那裏嗎?」
我:「我工作上有些變動,公司要我出國,現在還在考慮要不要離開」
老賴: 「怎麼了? 是公司砍人嗎?之前看你在哪裡做的有聲有色的,怎麼突然就變了」
我:「嗯......公司撤了,所以整個團隊都解散了,公司給的安排就是去總公司」
老賴聽到這裡頓了很久,緩緩地說 「嗯......其實我也是,公司前一波人事調整,我在名單上。」
或許是意料之外的發現了竟然我們兩人都在差不多時間跟差不多年齡都遇到相同的事,那些憋屈在心裡的感受一股腦地找到了出口,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前因後果。原來,老賴在離開H公司後去了另一個外資在台灣投資的消費性大廠,一待就是五年,有著優渥到不行的年薪,領著外幣卻能在台灣生活,小孩也送著一學期要六位數的國際學校,本以為人生正處於前所未有的榮景,但地緣政治的緊張,讓本來公司的高層縮手,一轉身就把台灣的團隊全裁了,老賴也從正式職員變成了約聘顧問,一年一聘,沒敢讓家裡人知道。
我: 「你打算怎麼辦? 有繼續找工作嗎?」
老賴: 「有阿,我們本來還打算小孩國小畢業就要送出國,費用那麼高,當然要繼續找。但這兩年科技業到處裁員,真的不好找。」
我: 「而且你薪水很高,要找應該也不好找。」
「其實我也不覺得有特別高,因為相同的位子我老外的同事比我還高了快一倍。但面試機會也不能說沒有,但大家似乎就是問完一輪就大概沒了下文,我也有心理準備接下來可能要接受減薪,但怕的是減了也還沒什麼機會」老賴苦笑著說道
其實這就是所謂的中年危機,但我們沒預料到這個日子會來的這麼突然,畢竟我跟老賴都也還沒滿四十歲,一周三次的健身房讓他看起來連個小腹都沒有,要說跟我們印象中那種頭都禿了的中年著實還有點難聯想。我們花了一個下午坐在台北永康街某處的咖啡館,一半互相取暖,一半敘舊,卻也不禁嘆息著覺得本以為安全的職涯選擇竟是如此天真。
老賴以前愛玩車,年輕的時候也跟人湊了一些錢玩改車,並夢想有一天能有自己的一間店,但家裡總認為改車只能玩玩難以過生活,因此聽話的他便聽從父母的話走向科技業的道路。畢業之後入行,雖然身處在高科技行業並有著高學歷,但其實所擁有的技能讓他無法離開體制。畢竟一個晶圓廠或者代工廠的所需要的資本可不是一般人說開就能開的。因此雖有一身專業功夫,但也只能當個打工仔任人宰割。反觀一般能夠隨時變現的技術工作,例如餐飲與美髮,雖說大部分人依舊依賴著公司體制生活,但若有朝一日能夠自立門戶並非不是不可能。我還記得小時候家裡巷口開了一家『美髮店』,說是美髮店,其實老闆娘也就只有一個鏡子一張椅子,旁邊小推車裡塞滿了各種美髮用品,就這樣開始了他的美髮生意,靠著薄利多銷以及不差的技術,剪一顆頭兩百塊,帶大了她的兩個小孩,還順利在我們那鄉下置了產,不如一技在身在她身上是最好的詮釋。
「那你做菜好吃嗎?」我笑著問他
「我做的菜只有我自己能吃。」他說完自己都笑了出來
「以前總覺得別人搞副業搞斜槓很浪費時間,但以後我應該會開始認真思考吧。」老賴喝了一口咖啡後說道
「對阿......」我附和了他
在跟老賴散局了之後,我獨自坐了一回,回想我們之間的對話,感嘆社會的迷思是,辦公室工作就是高大上,而白領高薪的職涯總是給人光鮮亮麗的感覺,但沿路佈滿的風險卻未有把它納入考量。從事水電工作,會顧慮著施作時的風險;從事泥水施作,也總是嫌棄不夠體面。但從事白領卻忽視了倖存者偏差,但凡能上位領高薪甚至還要領的久的都是少數,被淘汰的風險卻是遠大於其他的技術職業,而且很可能是會被該領域完全淘汰,因為你無法靠一己之力重新執業。AI的時代來臨的可能比你我想的都要快,重於處理文字、訊息、運算等行業人員將被優先汰除,外在的變化風險可能都在你我的預知之外,但可以肯定的是專業無法即時變現的人才將都受到挑戰,希望到時候,我已經能燒出一桌好吃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