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功課〔引言〕我的人間功課

一個語言障礙者

大約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在課堂上，班級老師突然點名要我起來唸一段課文，我第一次發現，我結結巴巴地把那一段課文給唸完了——是的，我是一個語言障礙者，從小說話就會結結巴巴。

自從發現我自己說話會結結巴巴以後，我的人生就進入了結結巴巴的階段——從國中到高中，從大學畢業到入伍當兵，直到我進入社會——「結結巴巴」就像我身上的影子，緊緊跟著我、遲遲不放手。

高中，我唸的是新竹中學。早年的新竹中學很注重音樂教育，那時候的我們，在課堂上都要上台唱歌打拍子，而我，從來不曾站在台上面對我的全班同學唱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我做不到。

我不僅是一個音癡，還是一個語言障礙者——只要站在台上，面對台下同學們的炯炯目光，我一定就是張大了嘴巴，聲音緊緊地卡在我的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怎麼辦呢？

我的方法很簡單，就是轉過身子，面朝黑板，用屁股對著我的同學，這樣子的我或許才能勉強唱出一個完整的句子。音樂課，或許是別人的天堂，卻是我的地獄。

語言障礙帶來的不僅僅是課堂上尷尬，也帶來了一連串的心理困境：

——我沒有自信心

——我對未來沒有期望，從來不敢做大夢

——我不敢交朋友，更害怕跟女孩子說話

——我有一種無法解釋的自卑感，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偶爾，我甚至在私下感受到一種生命是如此不堪的感覺

簡單地說，當時的我充滿了焦慮與不安。人生是苦海，我在其中浮浮沉沉，經歷一連串的陰影與挫敗。

轉捩點

或許，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我生命的轉捩點，發生在我24歲入伍當兵那一年。那一年，我意外看了一本書，書裡面，出現了這麼一句話：

改變想法，你就會改變你的人生狀態！

多麼平凡的一句話啊，卻深深吸引了我，就像磁鐵遇到了金屬，被深深吸住了。我的心情就像一隻餓了很久的貓咪，在暗夜中突然發現了一隻肥美的老鼠出現在月光下，我死盯著那隻老鼠，開始心頭狂跳、口水直流，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飛撲過去，然後，一口就把那隻老鼠活活吞下了肚——毫不誇張地說，這一句簡單平凡的話語在當時幾乎就是我苦難人生的救生板。

緊接著，兩個自我對話般的念頭，從我的腦海中自然地浮現：

1.  說話結結巴巴是不是一種人生狀態？

嗯，好像是！

2.  那麼，改變想法是不是就可以讓我說話不再結結巴巴了？

嗯，好像有這種暗示！

想到這裡，我非常的興奮，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心裡頭冒出了一道光——原來，我是有可能克服我的語言障礙，讓自己說話不再結結巴巴——如果「說話結結巴巴」是一場噩夢，那我也該醒了。

人間功課

最終，我花了一段相當長時間去理解「改變想法，你就會改變你的人生狀態」這一句話，當然，我更是花了一段非常漫長的歲月去改變我自己；與此同時，我重建自己的自信心，我開始相信未來、相信夢想，我開始慢慢去除心底的自卑感；當然，我也不害怕跟女孩子說話了……。

這是一段跌跌撞撞的過程，充滿了自我發現、自我激勵與自我改變，當然，也充滿了一連串的挫折、自我懷疑，以及，不知道該怎麼堅持下去的無力與茫然。

或許就是因為這一段特別的人生經歷，讓我在很大的程度上，意識到我完成了一門老天爺給的功課——那只有我在人間以某種角色才能經歷的功課——我轉化了某種逆境，繳出了一個我自認為「及格」的分數，為此，我對自己曾經身為一名「語言障礙者」這一個處境竟然存有一股深深的感激之情。

許多年以後，我開始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老天爺不會只給我一門功課，在生活的日常面貌、行為舉止之下，以及在失敗與成就之間，甚至在內心不斷變遷的念頭、衝動與感受之間，老天爺必定埋藏著許許多多的功課，它們等待我去發現、面對，以及，完成它們——在這個視角下，我開始對人生有了不同的理解，我也開始相信芸芸眾生裡的每一個人，在她或他獨特的身份與背景之下，必定也存在著屬於她或他獨特的人生功課。

在這些形形色色的功課中，或許有些我已經得心應手，或許有些我進展得不太好，甚至有些我做得奇糟無比；當然，有些功課不是現在的我所能企及或想像的，就像小學生無法想像與理解微積分或相對論。

有太多的功課等待我的發現或選擇，那涉及了一種成長的道路。

那麼，在這專題裡的13堂課，將從我個人有限的視角，談論我個人「尚未畢業」、且有待努力與進步的人間功課。

致謝

僅以此篇文章，向那些在我人生旅途中，不吝伸出溫暖與善意的每一個人，致上我最深的敬意。你們溫暖了我曾經貧乏與冰凍的心靈。祝願你們平安、喜悅、自在。

也僅以此篇文章，向老天爺致敬。祢的功課與挑戰，或許帶來了挫折，最終也帶來了成長。對此，我內心深處存在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感激之情。感謝生命的偉大與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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