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我

自從國小三年級起，就下定決心收起筆、橡皮擦，不在寫功課，直到國中二年級下

學期。

也許，這就是造就日後我注定「投筆從戎」的結局吧！

其實，我在任何一個學習階段的上課時間，是很認真的，課本上密密麻麻的註記，

可以證明這一切。

唯獨，作業本是新的，學期一開始它本來就是新的，學期末它還是新的！

從來沒想過要去臨幸那些作業本。因為，它會佔據我大部分遊戲的時間，加上我小

時候晚上20：00時，就得去幫我父親洗車，直到24：00前才會回家。

而那些作業本，一開始會送給那些中規中矩，每天按時交作業的同學使用。

後來想想…不對！

我幹嘛白送呢？

換包王子麵來吃不是很好嗎？

於是，下個學期一開始，我就在班上兜售作業本…

本來是沒人要買的，因為學期剛開始大家的作業本都是新的，等寫完再去買不就好了。

那我就問同學：書局賣一本要多少錢？「10元啊！」10元是吧！就10元給書局，換

了本作業本，然後…甚麼事都沒發生就結束了對吧！

「是啊！」

你看這樣好不好？

我賣你一本4元，你回家跟你媽媽說，你同學在賣一本才8元！

如此，你媽媽賺2元，你賺4元，我也賺4元，你還有一本新的作業本。

我們還能一起去買包王子麵吃。(當時一包王子麵的價格是4元)

當這個交易模式開啟後，第一個跟我交易的同學的媽媽，隔天要同學把我所有作業

本都一次收走，這樣可以省更多。但，其他同學看見跟我買作業本，可以造就三贏

的局面，大家就開始都搶著要了。

可，我也就那麼幾本作業本…

接著，大家就猜拳，就連下學期的作業本也都被預約光了。

而我歷任老師的注意力，卻總是放在我的作業有無上。

反正，你作業沒交就是個混蛋！

所以，每個科目，每堂課，我都是基本班底！

人家是排隊去領好康的，我卻是排隊去領一頓揍。

但，我們還是很敬業地！

就是，從來不曠課去逃避那幾頓揍。

男人嘛，你總得敢做敢當吧！

這樣的狀況持續到六年級上學期，直到有一天…

老師「顏明政，把你的所有的課本拿來給我看」。

是。老師仔細地，一頁頁的翻著每個科目的課本，發現裡面密密麻麻的註記，和畫

好的重點。

「顏明政，你上課很認真，可是你為什麼就從不寫作業？」

「你可以開始寫作業了嗎？」

「你喜歡寫作文對不對？」

是。

「老師知道你作文寫得不錯」

「要是你去參加校外的作文比賽，會很有機會得獎。」

「如果，你願意寫作業，我就讓你參加校外的作文比賽。」

「怎麼樣？」

老師，我想不騙妳，但我還是不會寫作業，就是不想寫作業而已。

這時，看得出來，老師開始已經有些惱怒了！

「好」

「那你去把聯絡簿拿來，在我面前寫〝從不寫作業〞。」

「如果，你父母願意簽名，那我就不在要求你交作業」

「但是，你沒交作業我還是揍你」

好。

於是，那天放學後，我就在半路上，鑽進去每天都會路過的土地公廟後面，把「從不」

用橡皮擦擦掉，改成「都有」。

回到家後，我非常有自信的，快樂地大聲地呼著…媽！

老師說我每天都有交作業，要妳簽名。我媽接過聯絡簿一看，上面確實寫著「都有寫

作業」。

接著，就簽好了名。那就等著，隔天上學再次鑽進土地公廟後面，把「都有」改回來

「從不」。

待，老師看了聯絡簿後…

我感覺她是非常生氣的！也是自從這天起，她好像比平常打我時，那手抬得又更高了

些！

那力道應該是有double！

我這位老師，姓林，單名一個字，我還記得她的名字。早在上面這個事件發生前，她

已經了教我一年了。

五年級一開始，她就把我當爛學生看待。

因為，我是從廢棄物班級四年10班出來的！

第一次，她看到我的作文，寫的文情並茂，便要我在課堂上朗誦給全班聽。

全班同學聽完，仿佛身歷其境般的爭相要看我寫的作文。

「你們下課再去看，現在還是上課中」

待老師安撫好躁動的同學後…

接著她說：

「顏明政，你作文寫的很好。」

「但是，我要讓你去參加校外的作文比賽，萬一得獎了…」

「那可就真的是諷刺了！」

「因…為…你…是…個…從…不…寫…功…課…的…傢…伙！」

所以，我的作品從沒出過我們教室的門口。

若，老師不一開始就這麼的看待我，也許我會想寫作業。

而且，老師在課堂上說了不下數百次那句…

「我要讓你去參加校外的作文比賽」

「萬一得獎了，那可真是諷刺！」

「因為，你是個從不寫功課的傢伙！」

但如果，當時老師換一種思維，那她肯定會有更驕傲一刻。

假設，我寫作得獎了…

她大可站出來說：

「我只是派出我們班，從不寫功課的爛娃娃就得獎了！」

那她豈不是更驕傲了。

可惜她一直執著在我作業的有無…

仿佛有種「當年不願嫁春風，無端卻被秋風誤」的意味。

到了六年級上學期，林老師終於發現，我每次被揍，都是因為不交作業，從來都沒

有因為成績被揍過。

於是，六年級開始，我成為了班上唯二的數學小老師。

舉凡那些請事假、病假，反正數學課沒上到了同學，就是由我跟班長去輔導。

一開始，那些被我輔導的同學，對我嗤之以鼻。

因為，在老師的詆毀下，全班都認為我是壞學生、爛學生，數學被我輔導簡直像是

被羞辱了一般！

大家都不願意被我輔導數學。

於是，下課後我也樂得輕鬆，自顧自地去玩我的。

待上課後，老師發覺剛剛的下課時間，輔導人跟被輔導人好像都不見了！

上課鐘響後…

只見老師一臉肅殺之氣手持藤條站到講台上，一副準備秋後算帳的姿態叫著我的名字…

「顏明政」。

她那滿臉肅殺氣息，總讓人不寒而慄！

有！

「我不是叫你利用下課時間，教某某同學數學嗎？」

「結果，你給我跑去玩！」

他不讓我教啊！

他說我是個壞學生，憑甚麼去教他數學？

於是，老師把炮口對準了那同學，藤條也換了方向比劃的繼續說道：

「我們班上53個人。」

「人家他在班上的成績排名都在20名內」

「被他教有甚麼好委屈的？」

「而且，人家顏明政的數學比你們強很多！」

「他的數學是我們班上數一數二的。」

「這個傢伙只是不寫功課，你們有幾個成績比他好的？」

「如果，你們不想被這種貨色教，那數學就給我考及格啊！」

…

待老師說完這串話，我心裡有千萬個OS！

靠北…我此刻應該驕傲嗎？

上了國中，我一樣是班上的數學小老師，每天被揍的原因，也還是一樣。

除了不交作業外，外加英文不及格！

在我考上空軍機械學校準備離校的前一天…

導師語重心長的對我說著：

「顏明政，你除一科英文要再加強外」

「老師很希望你能再繼續升學。」

老師，我家已經不是讓我讀不起書而已，是已經快吃不起飯了！

家裡的房子也已經被查封了。

所以，軍校，只能是我唯一的選擇。

導師聽完我的回答，意味深長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 ~ 好吧！」

「不過，當你報名去考軍校時」

「我對你會考上空軍一直都很有信心。」

「現在看來，你還是不負我所望。」

「只是，老師不解的是，你英文是怎麼過關的？」

嗯…老師

我數學的實力你是知道的，你也拿過A段班的數學習題給我做過，我們也沒比A段班差。

「嗯，這個我知道。」

「而且，我就是數學系碩士，你要是數學給我比A段班差」

「你看我會不會揍死你？」

呵呵呵！

國文，三民主義，都是中文字，不是甚麼問題。

「嗯」

作文，那就更不用說，我不敢說會最高分。

但，我自己很肯定能拿高分。

「嗯，老師知道你作文寫的不錯。」

那英文就…

1~5「A」

6~10「B」

11~15「C」

應該總能矇上幾題吧！

我只是在拚英文不要0分就好。

老師聽完我英文科目的安排，不禁搖頭的苦笑，呵呵！

「所以，你用4科的分數，拚人家5科的成績，還能考上空軍？」

是。

「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怎麼會想用4科的分數，去拚人家5科的成績？」

嗯..老師…剛剛說過的，英文只要不0分就好！

直接放棄，沒浪費過一分鐘在英文上面。

「嗯」

國文、三民主義都是國字，大家的水平應該都差不多。

所以，我把所有看書的時間都砸在國文，跟三民主義上。

希望能在這兩科，再把差距拉大一點。

那我的勝算會更高。

因為，數學跟作文，我很肯定能贏90%的人！

解答完老師的疑惑，只見老師面露出複雜的表情…

不可思議、無奈、肯定、苦笑。

隨後，他拉開了抽屜，抽出了一張紙…

「嗯」

「你數學92，國文88，三民主義83，作文90分，英文6分」

英文6分？

那這次退步了，上一次我還猜到8分呢！

語畢，老師冷不防的抽起他一直放在桌邊的藤條…

咻 ~ 一聲！

鞭在我的大腿上！

突如其來冷不防的臨別一抽，喔~

讓我不禁趕緊用手搓揉那疼痛處。

「你還好意思說退步」

「6分、8分已經退無可退了，你這個就跟鴨蛋差不多！」

呵呵呵！

那年的聯考…

我們全校全軍覆沒，雄中、雄女、雄商、雄工沒一個考上！

只有我們班的一個同學考上高雄工專(現高雄科技應用大學)。

民國76年到了部隊後，我告訴自己，我可以沒有學歷，但絕對不能沒讀書。

當時，中士班長的薪資加上班長加級，免強有12000元。每月拿11000養家，

自己留1000元當日常開銷，和吃喝嫖賭的支出。

所以，我不會有錢買書！

於是，我又把文康書櫃的三民主義拿來在看了一遍。

接著，看了八年抗戰、松滬會戰…

看完後，腦袋依然一片空白！

因為，我看這些書的著力點不在書本的內容，而是作者寫書的架構。

所以，常會看到後面幾頁後，又翻回前面重看了一遍。

瞭解人家寫書的起、承、轉、合是怎麼環環相扣？

怎麼引導看倌入勝？

怎麼讓人意猶未盡的往下一頁翻去？

在那段電腦、手機還未問世的年代裡，一遇能休假回到家後，除了入夜後去公路局幫

忙洗車外。

白天裡，一個人我也不知道能去哪裡？

於是，我房間裡的和式桌上就出現了…

論語、論語譯本、成語典故、成語辭典、辭海、唐詩三百首、唐詩譯本。

還有，一包香菸，一個打火機、菸灰缸，一杯茶。

我知道，上述的情景很難跟我外在的表現做連結！

就這麼從日出，看到天黑的結束了幾天的假期後…

回到了部隊，放下書，藏起筆，操起刀，持起槍，掄起拳頭，繼續跟那些不對盤

的人們幹著！

以至於，這二、三十年來，我扛著衝動、暴躁、火爆、莽撞、敢死的大旗活在周遭

朋友、同事的眼皮下。

這是所有人以為的我。

但，這只有二分之一的我。

現在的我，才是完整的我。

偶而想寫寫字時，就寫寫字。

不經意想起一段過去，就寫寫字。

若有所悟時，就寫寫字。

害怕有天老了，忘記很多事，就寫寫字。

心有所觸時，就寫寫字。

沒有凸顯甚麼，也沒在顯擺甚麼。

只是想寫寫字而已。

寫字只是興趣。

到後來，經濟稍微寬裕一些後，我能買點喜歡看的書，也買了個小書櫃安置它們。

只是，在部隊的時間裡，吃喝嫖賭、兼差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讓一本書壓在棉

被下，經過好些個時日才能看完一本書。

當，會想把書拿出來啃的時候，都是因為想到了一句話…

「三日不讀書，便覺面目可猙！」

讓原本就長的就不優的我，如果再變得面目可猙的這種心理壓力下，才趕緊往腦袋

塞點文字進去。

而，第一次去到我房間裡的朋友、同事們，發現了我房裡藏著一整櫃的書，通常都

是瞠目結舌的問著：

「你看書？」

「還有一整櫃的書！」

我只是笑了笑。

「看不出來。」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釋：人們不瞭解，我也不生氣，這才合乎一個君子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