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功課〔第十二課〕不要害怕

曾經，我害怕……

——我害怕說話，因為我是個結巴

——我害怕上台唱歌，因為我是個音癡

——我害怕在操場上打籃球，因為我肢體不協調、運動細胞不發達

——我害怕接近女孩子，因為我想她們不會喜歡我

——我害怕交朋友，因為我不肯定自己的價值，我害怕自己配不上他們

——我害怕表達自己，因為我害怕丟臉出糗

——我害怕找不到工作

——我害怕推銷自己，因為害怕被拒絕

——我害怕創業失敗

——我害怕寫不出好文章

——我害怕庸庸碌碌、沒有成就

——我害怕父母的老去與逝去

——我害怕人生遺憾太多

——我害怕還沒有發出光與熱，生命就黯然消逝

——我害怕……

曾經，我害怕許多許多的東西……。

恐懼

在我孩子國小3年級的時候，他開始接觸蛇板這項運動；那一段時期，社區裡有許多小朋友流行玩蛇板——站在蛇板上面，透過身體的簡單擺動，就可以駕馭它而前進，感覺既酷炫又拉風，也讓我聯想起駕馭風火輪的哪吒，於是在孩子接觸蛇板之後，我也跟著搭上這個風潮。

慶幸的是，蛇板並不難入手，並不需要太多的技巧，運動細胞不發達的我，沒有花多久的時間竟然就上手了，可以自己控制蛇板直線前進，也可以慢慢迴轉……。那一年，我50歲——誰說老狗玩不出新把戲，我不是學到一點新東西了嗎？

不過，就在我為自己的小小成就感到一點點的興奮與驕傲，並且想繼續精進這項技能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有一天晚上，一名社區的男住戶玩蛇板摔斷了腿，痛苦地躺在地上，他的老婆不斷在旁邊安慰他、告訴他「救護車快來了」，而圍繞在周圍的是一群關心和看熱鬧的其他住戶。

從那一刻起，我不再玩蛇板——因為恐懼，因為我害怕摔斷腿。

讓你停止前進的

有一句話說：唯一能阻止你前進的，就是恐懼。

我深深認同這句話，雖然恐懼這傢伙無形無狀，看不見也摸不著，但我知道恐懼是甚麼，我從小就認識它、感受它驚人的力量。我知道恐懼不僅能讓人停止前進，還知道它能讓人退縮、逃避；強烈的恐懼甚至會讓人陷入瘋狂、失去理智、無法控制自己。

幸運的是，不再玩蛇板沒有為我帶來任何困擾，它既沒有傷害我的尊嚴，也沒有折損我的信心——其中一個很大的因素，或許是在於，蛇板這個事物，對我來說不具有重大的意義，它既不影響我的日常生活，也沒有影響我的工作、情感，或人生方向——所以，我可以自然地放下它。

不過，如果有些事物對你意義重大，你放不下、也不甘心放下，怎麼辦？

老羅斯福總統

美國第26任總統，老羅斯福先生，曾經說過一句話：

克服恐懼最佳的對策，就是——勇敢地面對它。

在你渴望擁有的事物面前，學習不要逃避，不要退縮，或許是一個值得學習的態度。

我害怕了……

你知道大專院校裡，有哪些地方會辦演講嗎？

雖然並不全面與詳盡，但我大概知道，在台灣的大專院校裡，會辦理演講的，除了各科系院所之外，就是通識中心、諮商輔導中心等等單位了——我會知道這個，僅僅是因為我查過資料與打過電話，向它們推薦過我自己。

在我打電話之前，我會先上到學校官網，確認電話號碼，順便瀏覽官網裡的內容，它們可能會透露出一些訊息，讓我做出判斷和決定，我該不該打這通電話？機會又有多大？

有一天，我瀏覽一個大學通識中心的網站，裡面有許多演講與講座的訊息，這對我來說是好消息。接著，我注意到演講人的身份背景，不是博士就是教授，或者就是中研院的院士，看起來都大有來頭。至於演講的主題，坦白說，每個中文字我都認識，連在一起變成一個講座主題的時候我就搞不明白了……。

那一刻，我害怕了，我退縮了，我想逃避……。

記憶回想

親愛的朋友，說到這裡，讓我們鬆口氣、暫時休息一會兒。在您淺嚐一口咖啡或茶水的時候，請您好好地放鬆一下心情，然後，讓我們做一個簡單的實驗，一個「記憶回想」的實驗：

第一步：

請您告訴自己，你會回想起從前，某個你曾經恐懼與害怕的一個事件。給自己清楚的指令，然後，讓您的記憶漫遊……相信它，給它自由，讓它引導您回到過去……。最後，允許影像出現在你心裡……：

或許妳會看見在高中的時候，妳喜歡過一個男孩子，就要畢業了，妳有一股強烈的渴望和衝動，想要在各奔東西之前，鼓起勇氣告訴他「妳喜歡他」。可是，妳害怕了——因為妳是一個女孩子，妳想妳應該矜持、應該保留尊嚴，萬一妳被拒絕了——是的，因為害怕，妳終究沒有說出妳那句藏在妳心裡的話。

或許你會看見在前一個工作的時候，某個同事不小心把咖啡潑濺到你新買的襯衫。那一段時間，你被客戶修理、和女朋友鬧癟紐、汽車在前一天拋錨了，你經歷了許多糟心事，心情非常地不好——因此那個小小的意外，激起了你爆炸性的憤怒。你冒出了一連串的髒話，把你那個同事嚇壞了。事實上，在事後，你非常懊悔自己的舉動，你很想跟那個同事道歉，說一聲「對不起」。可是，你害怕了——你害怕承認自己的錯誤，你覺得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是弱者的行為——是的，因為害怕，你終究沒有說出那一聲「對不起」。

在回想中，不論你看見甚麼，在背後，或許都藏著恐懼，它讓你退縮、逃避。當你走到這一步的時候……。

第二步：

想一想，讓現在的妳或你回到過去的那個時刻，妳或你會怎麼做？妳會鼓起勇氣表達妳的感情嗎？你會鼓起勇氣道歉，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嗎？簡單地說，妳或你會改變當初的行為或決定嗎？

不要太嚴肅，以遊戲般的心情玩這個簡單的實驗。

給自己勇氣

是的，在那一刻，我害怕了，我退縮了，我想逃避。於是，我沒有打那一通電話。

那一天晚上，我在社區散步，走著走著，突然間我想起了這件事，然後我就變得非常生氣——氣甚麼？

我在氣自己的軟弱、氣自己的怯懦、氣自己的不夠勇敢，竟然只是因為看到了教授、博士、院士這些字眼和頭銜，就自慚形穢，覺得自己比不上人家——我太糟糕了，簡直窩囊——在痛罵自己之後，我失去了理智，我決定明天一早，就要打那一通電話。

是的，第二天早上，我帶著對自己的怒氣撥打了那一通電話，電話那一頭，是一位溫和有禮貌的女士，她非常有耐心地聽完我的自我介紹和自我推薦，最後她非常溫柔地謝謝我……。掛斷電話後，我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最後的結果是，我沒有得到那個學校的演講機會，但我卻感到自己收穫重大：

我打破了一道恐懼的圍籬，

把自己從恐懼的深淵中釋放出來。

打破恐懼

我學到的最大教訓之一，就是：不要讓恐懼，讓自己不再前進——尤其是你有一個目標或方向，而這個目標或方向，對你意義重大，還是你真正渴望擁有的時候。

克服口吃、建立自信、勇敢表達我自己，這些目標對我意義重大，所以，雖然很害怕，我依然學習勇敢而自信地說話；身為人類群體的一份子，我相信四海之內皆為兄弟或姊妹，我渴望與他人交流、建立友情，它們對我意義重大，所以我克服自己的自卑感與沒有價值的感受，勇敢表達我的善意並接受別人的善意；身而為人，我很想知道自己的能耐，我想看見自己能飛多高或多遠，它們對我意義重大，所以，雖然我害怕失敗，我依然辭掉工作出來創業……。

許多年來，我不斷試著打破一道又一道的恐懼的圍籬，釋放自己……。

現在，我不害怕……

經過許多年的努力，我已經：

——不害怕上台說話了

——不害怕顯露自己的缺點

——不害怕跟陌生人打招呼、認識新朋友了、建立友誼了

——不害怕被拒絕、不害怕被瞧不起

——不害怕承認自己的價值

——不再害怕某些失敗了

——……

當我不再害怕那麼多的東西，我確實更自由、更有自信，也更加開心了。

貝比·魯斯

在美國職業棒球歷史上，貝比·魯斯〔Babe Ruth〕因為他驚人的全壘打能力，而被稱為全壘打王，他也被譽為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運動員之一。

在他輝煌的職業棒球生涯中，他一共打出了驚人的714隻全壘打。但是，很少人知道，他還有一個更了不起的紀錄，就是他被三振的次數——高達1330次——我懷疑，僅僅只是懷疑，他也是他那個時代的被三振大王。

為什麼一個偉大的全壘打王，被三振的次數可以這麼高呢？

答案，或許就隱藏在他曾說過的這一句話上面：

如果你的目標是全壘打，就不要害怕被三振出局！

我很喜歡這個小故事，在早年，我常常用這個故事來激勵我自己：如果我想要進步、想要成功，就不要害怕失敗——這道理我懂，但是……。

春風吹又生

但是，生命不會永遠是繁花錦簇、鳥語花香，就像天空不會永遠是萬里無雲、晴空朗朗。我雖然打破了許多恐懼，但是，隨著歲月的流轉與境況的變遷，某些恐懼依然會不預期地出現在某個瞬間或角落，與我照面。

現在的我，偶爾還會害怕孩子是否會輸在起跑點上；偶爾還會害怕我是一個不夠好的爸爸；偶爾還是會害怕父母的年邁與逝去；我從不害怕變老，但我害怕老了之後成為孩子未來的負累；還有，關於死亡，我沒有那麼害怕死亡，我害怕的是在活著的時候，我還沒有充分地做我自己……。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恐懼於我，就像那不斷增生的野草，無法斷絕。

人間功課

《心經》上有一句經典話語：

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

這句話揭示世人只要心無罣礙牽念，就會脫離恐懼，得到大自由、大自在。但是，生而為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有七情六慾的人類，要怎麼做到心無罣礙呢？

我不是修行人，也沒有甚麼慧根，參不透其中道理，因此，這門功課：不要害怕、無所畏懼——對我來說，依然是個巨大的挑戰。

不要害怕

或許，在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自己、說服自己：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在這朗朗乾坤之下，在生命更大的計劃之下，

一切都會有最好的安排，所以

沒有甚麼是值得害怕的。

願以此篇文章自勉。

致謝

僅以此篇文章，向貝比·魯斯先生，致上敬意，您的故事給我帶來了啟發。感謝您。

僅以此篇文章，向《心經》這篇古老的經典致意。智慧浩瀚，有如天際。

最後，衷心感謝那些我曾經歷過的恐懼——讓我得以某種方式學習與成長。衷心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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