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完成《安雅之地》小說之後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❶ 寫在稍遠的距離

我很佩服能書寫離自身很靠近事物的人,常覺得要是事物離自己太近,會無法區隔寫作者的我、以及參與者的我,也就難回到冷靜的狀態做寫作的處理。

與那國島結種子的香菜

與那國島結種子的香菜


我是在交出《安雅之地》書稿後,才實際踏上在腦中反覆想像過的與那國島、石垣島。踏出飛機門的那刻,刮來的風雨立刻輾平了資料建構的虛構。

可是,我還是很慶幸是在小說完成後才踏上土地。感謝那趟旅程給予幫助過的所有人,也謝謝鍾肇政文學獎的評審肯定〈被日本遺忘卻記得臺灣的小島 — — 與那國島〉這篇文章。

那趟旅程讓我看到了一個時間線獨特的與那國島,沒人說得準時間線會指向哪個未來,而地緣政治的議題,確實讓這座小島「再度」漸漸浮上眾人的視野。會說「再度」,是因為與那國島與臺灣的關聯,不管是戰前還是戰後,都曾有過斷斷續續的往來、呼籲通航的聲音,甚至是軍事統合的討論。

我在文章試著跳脫親日、親台的框架,來理解與那國島怎麼看待跟臺灣、日本的關係。也許作為一名外國人,我能挖掘、觀察到的事情仍有極限,但我希望會有人注意到這條還在續寫的時間線有其重要性。

近期《報導者》出了一系列的深度報導文,每篇都非常值得細讀:https://reurl.cc/9Rybkn

另一個得重提的旅程起點,也就是我的歷史小說《安雅之地》,將臺灣與八重山的時間線濃縮在 1946 年到 1950 年,談論逃亡、失蹤,也談論未來是否能寄託在虛構之地的可能。

《安雅之地》購書連結:https://bit.ly/3L2ktBF



❷ 寫在逃亡之後

​在文訊雜誌訪問之前,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安雅之地》放了如此多逃亡、失蹤的角色。

離開與被留下的人,我覺得內心的某些陰暗面是沒有區別的,所以我讓筆下的男主角,既是離開者,也是被留下的人,並因此被兩邊的愧歉感糾纏,遲遲無法為當下的自己做決定。

照片是南方澳豆腐岬,主角李燦雲偷渡的附近

照片是南方澳豆腐岬,主角李燦雲偷渡的附近


會想這樣子設計,一部分的原因是看了《查某人的二二八》,被迫成為寡婦的女人在事件下,面臨的是另一番生存掙扎。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受訪者談及祖父在白色恐怖期間,隻身逃亡去沖繩八重山,帶給祖母的痛苦而流淚。

所以,我想讓男主角在二二八事件後的逃亡旅程,必受到愧疚感的牽絆。

在此借用文訊雜誌1月號/2023第457期的訪問內文:

她形塑了李燦雲這個角色,這是一位記者,在二二八事件中有能力感知周遭的情勢變化,但他宣稱自己不熱愛民主自由,並不打算參與這段歷史,但弔詭的是,歷史的趨力終究把他帶往另外一座島嶼。​

無意被歷史帶往另一條岔路,對我來說,這會更貼切個人置身於歷史場景的感受。

至於為何選擇用逃亡去沖繩八重山的角度,來切入二二八?這樣的選擇,我也有過遲疑。因為我的主角一開始就得逃跑,無法參與二二八的完整歷程。他看不見倖存者在餘波後如何生存,眼界也是限縮在他的經驗裡,只看到報社遭到查封、同事被追捕、殺害的一面,一個個看過的身影也只能停留在「消失」,也就是「被消失」。

這些失蹤、消失的印象,除了來自上述的《查某人的二二八》,以及訪問提到的《二二八記者劫》,另還有往返南方澳的與那國島漁民,或是曾在臺灣生活的琉球人家屬的訪談紀錄,提及誰在二二八期間去了台灣,就再也沒回來過,或是戰爭期間梳開,家人各奔東西就再也沒有團聚過。

​這也是為何《安雅之地》充滿濃厚的逃亡、離開、消失者,而那些被迫留下的人遇見了主角,用帶有苦痛卻極富生命力的姿態,質問主角:你的「離開」是對的嗎?

​這個問題其實不是那些人真的質問,更多是主角自己的心魔,來自作為倖存者、逃亡者的愧疚感。

​那麼逃亡者的救贖在哪裡?

​看書名應該會猜,是名叫「安雅之地」的小島吧。

​但我作為作者,心裡暗自希望會是另一個答案,歡迎去《安雅之地》找答案。​

備註:感謝文訊雜誌的櫂暄以及百忙抽空的令洋,有幸可以促成這次的訪問 — — 〈把現狀包裝成另一個時空,思考當下的困惑──專訪班與唐《安雅之地》〉。

​另外該期文訊雜誌的大主題是新竹的文學,以及作家王文興、林泠的紀念文,推薦大家: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E060013578



❸ 寫在參拜之後

我拜訪田調對象的旅程,是在寫完小說後才有真正的第一次見面。

說正式也不算正式。雖然事先告知對方今日會來訪,但我跟翻譯去的時候,對方正在午睡,不過還是不介意我們的打擾,招待我們進入他位在田間的休憩小屋,屋內有張木製泡茶桌,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台灣。

畢竟疫情期間,隔著電腦螢幕的訪談,跟當場見面還是有差異,對方對我的印象不深。我們小聊片刻,對方聽翻譯介紹《安雅之地》的內容,點點頭說,應該是受到 XXX 經歷的啟發吧。

我說是。那刻,如果對方看得懂華文,我一定會更緊張,因為他比我還瞭解真實人物發生過的經歷,碰巧這次我可以躲在語言的背後。

對方突然提議:妳應該去名藏御嶽參拜,感謝神明安排的這段緣分。

接著聊天內容就往我從未想過的地方發展了,聊起石垣島見過的 UFO。看來石垣島不只是星星之島,還是外星人之島。

名藏御嶽

名藏御嶽

謝謝 Readmoo 閱讀最前線刊登了我寫的一篇後記 2.0 :寫小說而起的沖繩八重山之旅:寫在《安雅之地》小說之後

節錄文中一小段:

鳳梨田旁有座名藏御嶽,在紀錄片也有出現過,也是移民舉辦台灣祭祀儀式的地方。我閉上眼睛參拜,感謝這趟小說之旅牽起的奇妙緣分。
​現在《安雅之地》已經交到讀者手上,希望我在移民後代感受到的生命力,能透過故事傳遞出去,好比小說裡的陳前輩賦予李燦雲的最後禮物,告訴他世界上有個安雅之地能棲身,讓未能實現的寄託繼續被繼承下去。​




我是歷史小說作家,便當(Ben & Don,aka. 班與唐),著有日治小說《食肉的土丘》 、《安雅之地》,專寫文學、歷史、旅遊、vlog、閱讀、創作相關主題的文章與 YouTube 影片,分享在頻道「熬夜的便當(Ben & Don)」!

歡迎訂閱我的頻道「熬夜的便當」:https://www.youtube.com/@benand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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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開始注意「歷史」的契機略有不同,但綜觀我周圍多數人的經驗,有個極為相似的愁緒藏在每個人的生命裡:為什麼理應熟悉的事物,卻感到如此陌生? 我第一次看《海的彼端》的預告片,就被當中的一句話深深地吸引:「以前媽媽明明總是在講臺語,我們卻只是聽,但從沒想要開口講過。到底是為什麼?」
本文原刊載在印刻文學生活誌 8月號/2023 第240期 我不知道哪一種行為比較讓我不安。第一種是在舊公寓改裝的咖啡廳內,穿古著、聽誕生年代比自己早的歌,享受 2020 年流行的肉桂捲。第二種是擺出一種不容質疑的姿態,用文字堆砌出 1940 年代的少男、少女,會如何在咖啡廳(那時應該叫珈琲店)談論
全文刊載在印刻文學生活誌 12月號/2023 第244期 某次跟家人去阿里山,我提議爬有鄒族聖山的塔山步道,但他們聽了直搖頭說:原住民的聖山,不可以隨便進入。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進入高山,得想到亡靈。 高山與亡靈 後來我還是獨自爬了塔山步道,無奈時間不足,沒能成功登頂。下山後覺得空虛,轉而
大概是 2019 年,我有次趁二二八連假去一趟蘇澳,為小說創作做調查,意外發現白米橋邊放有一束花。回去查,果然,那裡是蘇澳二二八受難者遇害的重要發生地。也是從那時開始,我開始留意到,集結受難記憶的地點,其實外觀低調得難以察覺。
《波間弦話》對神話與民間故事有股敏銳的直覺,甚至可說是叛逆的野性,非得要「顛倒」著讀才能讀出另一種故事出來。而那個顛倒的故事版本,滋生出一種新的歷史:一種不屬於強者的歷史。
最近怎樣都躲不掉台北女子圖鑑的話題,不自覺也開始煩惱,什麼印象能標誌出台北?不得不承認,最先卡在腦子的念頭是「吃」。(絕不是因為台北不好吃)最近老是掉進跟吃有關的書,其中一本是洪愛珠的《老派少女購物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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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參與的主題策展
時間是2123年,那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冷風一波接著一波颳起,碩大的雨滴一滴滴地落在金屬上。多拉格睜開了雙眼,眼前是一扇窗戶,窗外一片黑暗,他發現自己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裡,那是一個冷凍艙……
不再證明了/不再為了那些不証自明的事情/焚燒,或凋萎/房間逼仄但內心昶亮/虔恭迎接每個早上/晨光穿窗而來
前言 宇希333年 現在是第14號地球世界的火曆2309年。 病毒「無」專門吞噬「感情」、「感覺」、「愛」、「希望」,大部份被感染的人都無法呈現臉部表情,人類也越來越冷漠。 幸虧第14號地球的科技相當發達,腦細胞可以連線面具讓人可以戴著精緻的面具過活,戴面具的人只要用想的就可以呈現臉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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