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性主義與精神分析看草間彌生的「迷幻圓點 」|藝起講講畫

2024/02/12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有那麼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如今我們回看過去的歷史,也能看見不分男女老少,都有人可以被這句話解釋著,顯示出童年經驗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麼深遠。


草間彌生在當今的藝術圈享譽盛名,卻不會刻意隱藏自身的精神疾病,相反的,她敢於面對,並選擇超越童年時期因家庭而帶給她的創傷經驗,她走進創傷且與其共存[1],更因此在藝術中重獲另一種新生。從剛開始的網繪,到近來被大眾普遍認識的波卡圓點,她都在與痛苦、焦慮和恐懼奮戰著。因為對她來說唯一能減緩痛苦的方法,就是不斷的創作。儘管如此,在創作的過程中她依然受到童年時期的家庭影響。草間彌生打從年幼時便已開始對創作的興趣,但母親認為她應該要遵循女人的傳統走入婚姻,因此極力反對草間彌生進行藝術創作,甚至會在草間彌生尚未完成作品時就將作品奪走,使得草間彌生因畏懼作品被搶走而加速作品的創作時間,因為她必須要快,不得不快。這樣的兒時「創傷經驗」不只反應在創作速度上,同樣也能在後來的波卡圓點中找到端倪。人們大多認為草間彌生的「迷幻圓點[2]」是出自於她神經性視聽障礙與強迫症的緣故,但若綜合她兒時母親帶給她的創傷經驗來看,是否可能也與創作時間有限這點有關聯呢?


 




在草間彌生的成長過程中,經歷了各種來自於階級、種族、性別和性別特質的創傷經驗[3],不論是嚴厲的母親,花天酒地的父親,還是曾被母親要求跟蹤父親而目睹父親與他人偷情的經驗,都使得她在種種的挫敗無助中感到絕望。在選擇跳火車軌尋死失敗後,草間彌生循著藝術的脈絡,找到了一條能讓自己活下去的路。她將所有情感投注於藝術創作中,藉由畫出自己的幻覺來緩解苦痛。這樣的行為令我聯想到了苦行僧[4],也想到了薛西弗斯的神話故事。講到薛西弗斯時,不難聯想到他必須將巨石推上山頂,而每次到達山頂後巨石又將會滾回山下,日復一日、永無止境地重複下去,宛如一項徒勞無功又永無盡頭的任務。但也有一派說法,認為薛西弗斯在苦行的過程中得到了體悟[5],於是「懲罰」變成了一次又一次「戰勝自己」的過程,彷彿事物的面向取決於觀看的角度。同樣的,草間彌生也是如此,不少人在面對精神疾病時,都會因為擔心被貼上負面標籤而難以面對,但草間彌生從不曾諱言談及自己的精神問題,面對兒時的創傷經驗也選擇正視它,將其視為自身的一部分。在一次紐約時報的專訪中,她曾被訪問到個人創作與精神疾病的問題,當身旁的助手認為問題「太過敏感」時,她本人卻依然堅持回答。自此能看出草間彌生在面對病情與創傷層面的堅定意志,她接受別人眼中的黑暗面,並選擇不論是內在的精神問題,或是外在以男性為主的藝術圈,她都將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且她也用自己的生命歷程向人們證明,即便遍體鱗傷,也要無可自拔的迷戀自己,將生命活成永恆。

 

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在兒時經歷創傷經驗的都並非只有草間彌生一人,但不管是草間彌生選擇以「日本女兒」的身分從男權為中心的儒家統治的壓力下解放,前往更加自由的世界,或是選擇終其一生面對自己的精神疾病,以藝術創作治癒自己,都令人看見她溫柔且堅強的一面。綜觀古今,我們也能看見不少因為兒時創傷經驗而傷害他人的例子,像是紀實傳記《24個比利》中的William Milligan[6](又稱比利),又或者是近年臺灣因MeToo事件炒得沸沸揚揚的黃子佼[7],諸如此類的案例並不少有,而它們看似與你我遙不可及,同時也彷彿和你我距離很近。這些創傷經驗可能源自於家庭、性別歧視,也可能源自於其他不同的因素,但有一點是比較有共同性的,那便是選擇。有些人可能會像William Milligan一樣,因為創傷經驗而分裂出其他人格,造成他無法以自我的意識進行選擇,但也有許多人,會像草間彌生和黃子佼一樣,能夠依照自身意識來決定如何與兒時的創傷經驗共存。是選擇自己療傷,讓其他一樣受過傷的人能夠以此為典範,一同走過創傷;還是選擇將創傷擴散到他人身上,使自己也形成了另一個加害者……?這些其實都和選擇有關,也和個體之間於生命歷程中所經歷的不同境遇有關。




我們能從這些鮮活的案例看出,兒時創傷經驗這件事並不會只發生於女性的身上,這些創傷經驗的問題也並不會只在女性主義的範疇中被提及,而是能從社會中的多處面向被發現,帶來的影響可能止於個人,也可能影響至整個社會。然而,值得重視的是「我們的社會環境究竟能否給予這些受傷的靈魂所需要的幫助」?並非每個受到創傷的靈魂都能如草間彌生一般,勇敢地將自身的創傷一一轉化成精彩的藝術創作,如草間彌生與施華洛世奇合作的《無限鏡屋:悲傷水晶吊燈》,令人彷彿置身童話世界。旋轉水晶吊燈經由與鏡子互相反射,折射出光線,而經由鏡面所創造出的無限重複空間幻覺,滿溢著磅礡的氣勢。在作品名稱裡的悲傷與無限中,讓觀者的我們既置身於悲傷之中,同時也彷彿置身在綺麗的夢幻世界,帶著悲傷又美麗的詭異共存氣氛,不免聯想到生活中的許多面向亦是如此。



草間彌生並非刻意要將藝術創作與商業化掛勾,也並非蓄意將自身的藝術昇華成多麼高尚的「突破自我,與創傷共存」層面,但她終究在與商業結合的面向上、自我救贖的面向上,樹立起了一個值得人們探討的典範。讓人們不只能參與她自我消除的治癒過程,也能看到在經歷創傷經驗後的靈魂,並非只有「無盡的傷痛」這一個選項。


   

參考資料

波洛克(英),《精神分析与图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江苏美术出版社,2008。

Izumi Nakajima,“Yayoi Kusama between Abstraction and Pathology”,in Visual Politics of Psychoanalysis,159-189.

Handsome Lady|草間彌生:我不想治好精神病,我想與它共生。Womany女人迷。https://reurl.cc/2LYlk9。檢閱日期:2023年6月20日。

草間彌生:迷幻圓點,出於神經性視聽障礙與強逼症。香港01。https://reurl.cc/3xXWq9。檢閱日期:2023年6月20日。

黃子佼3400字毀滅級點名全文!Me too變You too…「反正沒人管我去死」這些人全喊告。今周刊。https://reurl.cc/VLzo05。檢閱日期:2023年6月23日。

薛西弗斯不斷推巨石的人生有意義嗎?當我們從神話看人生…。親子天下。https://reurl.cc/M8OgKK。檢閱日期:2023年6月20日。



[1] 草間彌生曾說:「我不想治好精神病,我想與它共生。」

[2] 因為她的圓點無邊無際,炫麗得令人目眩神迷。

[3] Griselda Pollock認為草間彌生當時一定經歷了來自階級、種族、性別和性別特質的種種創傷。

[4] 刻苦修道的各種宗教人士。

[5] 卡繆就曾說「我們應當想像薛西弗斯是快樂的」。

[6] 1977年因犯下連續強暴和搶劫案而遭美國俄亥俄州警方逮捕,但他卻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毫無記憶。後來經過徹底的精神檢查,發現他患有多重人格。包含原本的比利,共有24個人格在他體內。最後他在4位精神科醫師和1位心理學家的共同宣示證明下,獲判無罪。

[7] 在Me Too事件中,他在直播中說「很多事情一定都有起源,大概10歲的時候,我媽媽就出軌,那時候我很黏她,我有點忘記是姓葉還是姓高的男人,開計程車的,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傷痛是,他們帶我出去玩,在飯店直接上床,可想而知,那對我來說有多震驚,我也覺得好像就是這樣。」,以此將自己傷害他人之行為歸咎於兒時的創傷經驗所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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