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訓與教育之辨——兒童文學講座心得分享

2024/04/06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講者:藍劍虹

日期:2024/3/30

主辦: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


參加過兩次繪本講座。每到現場,總會被這個圈子的氛圍打動著。參與者自尚存學生氣息的青年,至打扮已顯老練的教育工作者,每個人一坐定位,便自然而然拿出筆記本。更有些人無視擺設好的椅子,席地而坐。講者一開始說話,聽者跟隨自在發言,又或者嗯嗯點頭,一不小心就鬧哄哄地笑。

比我待過的許多教室,更像學習發生的地方。


讓學習發生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反對過繪本要有教育性。」「人都需要教育啊。不然我們怎麼成為社會的一份子。」

講者藍劍虹老師開門見山點出題目。只是,我們常提及的教育性,真的是教育嗎?或者,只是「規訓」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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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繪本《和甘伯伯去遊河》描述孩子和動物們央求和甘伯伯一起撐船遊河。上船前,甘伯伯和他們約法三章遵守規則,但是孩子與動物仍抑制不住好動的天性,導致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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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者問在場的教育工作者:「有沒有人拿這本去教學的?」接著他羅列出過去孩子、家長、老師的各種問題:「為什麼他們不用被懲罰?」「哪有這麼好的,犯錯還可以吃蛋糕!」「這本書的教育理念不適合國內...」我才發現自己已確實被故事裡理想的寬容感染了;現實中,我們所受的教育可不是如此!

於是簡報停留在大家一起吃蛋糕的跨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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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河之後,每個大人、小孩、動物,共同和平享用著餐點,再沒人破壞秩序。彷彿一個「社會」、「公民」的縮影。沒有文字,圖像就說明了一切,可是多少人忽略了這看似簡單的一頁呢?

故事中的大人甘伯伯一起掉進河裡。「實際上我們誰不是從經驗中學到教訓,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孩子fail一件事,才是需要給他吃蛋糕的時候啊。」「因為他花心力去準備,誰不沮喪啊!」

這樣的思維背後透出的是,孩子具有主體性。他的成功或失敗,完全是為自己想要不想要、喜歡不喜歡,直接對應事物,而非跟隨大人的期望反應。我立刻聯想到過去四年孕育我的政大創意實驗室——不正是提倡相同的教育方式嗎?在經驗中學習,並且,去鏟起一個孩子的學習動機,而不只是以獎勵或懲罰規範外在的行為,他與世界的關係才是真正豐厚、真正屬於他的。

「想知道」本來應該是多麼純粹、美好的悸動,可是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常常被扼殺了。成人對於「結果」非黑即白的期待,讓探索未知的幼苗在萌芽前就先死去。「學這個要幹嘛?」、「學這個有什麼用?」即使現在坐在這裡的我也一樣,還是內建這些從小到大不停放送的聲音。而我也只能給出這樣的回答:「不知道。」「但就是想知道。」對世界、對人的可能性還是有著好奇。被兒童文學裡,充滿奇想和寬容的廣闊世界一點一點吸引著。

大約是政大實驗學院籌備的這段日子,我才開始回顧成長以來的教育歷程,重新去想像教育的模樣。但讓我覺得可怕的是,為什麼我(們)直到大學才開始認識這些?才開始去想孩子怎麼長成、人怎麼活出自己?還有更多人,是沒有機會知道這些。再進一步對應至周遭同儕的處境:如果教育的其一目的應是「使個體找到天賦,發揮其所有可能性」,那麼將要脫離學生身分的我們,又為什麼害怕、排斥(找)工作呢?


「寓教於樂」的雙重性

講者再舉另一例《我說過了啊》本書情節大致是大人告誡與小孩不聽話而受傷的過程,反覆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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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最後結局——小兔跳下,大人把他接住的那瞬間,我們以為這是個暖心故事,但經講者一剖析:「在其中小孩學到什麼?哪怕你都能自行判斷了,你還是要聽從成人的話語。大人的話永遠是對的。要你飛起來,你就可以飛起來。」

空氣立刻陷入沉默。

「所以平等很困難對不對?」講者輕輕說。我們輕輕點頭。

藏在遊戲背後的教條,使讀者更不易察覺,樂於接受。然而結局大人的做法不只剝奪孩子擁有自己判斷、認知的能力,亦是中介了孩子的經驗。那下次真正遇上危險時,是不是就會帶有錯誤的認知,反而陷入危險?

分析到此,我忽然發現,一本繪本到底是不是寫給孩子,真的是需要細細思辨的工作。因為出版的繪本怎樣都是大人製作,內涵大人世界的理所當然。對於已是成人的我們來說,看似美好的結局,也許其實不然。或許讀繪本要能用小孩的視角去看——這真的是寫給小孩欣賞的嗎?大人與小孩分別在故事裡扮演什麼角色?兩者在其間是平等的嗎?又或者只是「大人世界既有規矩和意識型態下期待的小孩」?


什麼是教育?

「繪畫,不是描繪最美的事物,也不是把不那麼美的事物加以美化。」
「而是,去發掘每個事物的可看性。」
「那這段話,轉換到教育上?」

結尾講者引用畢卡索的話,重新向所有人提問。呼應在中段時提及:「把管教權拿掉,才會去思考什麼是教育。」所以什麼是教育呢?講座結束,我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個問題。

如果回歸到「兒童文學」的範疇,也就是回歸到「文學」的範疇,是一種藝術形式。當我們談論文學,難道不是沉浸於作者創造的經驗裡,而不會急著去問這個作品要教我們什麼?再拉遠一點來看,我們教育裡有沒有想像力與感受性的經驗呢?或者只是停留在上對下的標準答案、權威式的指說?

「教育是看見可能性?」也許這是22歲時的三月,我淺薄的答案。

闔上筆記本。離開時雨剛停。拉開門,小小庭院裡還沾著雨水。小橘貓守候在角落,學會負責人興奮向我們介紹:「他最近還會帶他朋友一起來要食物!」角落牆上一幅書法字畫,線條簡單,卻使我駐足凝視良久。

它寫著:「愛孩子。愛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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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踏入社會前的自己,記20歲前後遇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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