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代製造業看全球化困境（9）

現代製造業說不客氣點，非常的脆弱，只要我們真的把整個產業鏈圖，依照分屬不同公司、工廠，或是屬於世界不同國家，做出展開。我們會發現，任何一個點出了差錯，都會延遲生產，嚴重一點就是停工。之所以現在感覺不到這些問題，是因為這個世界現在很安全，在全球化下競爭大致上是良性的，總有替代方案可以選。然而，仔細想想，真的有這麼單純？

單純？一點都不單純，筆者上篇的示意圖，嚴格說算傳統產業，若是現在講的科技業，情況更為複雜。

因為，每一道製程，每一個零件，由於其精密程度提高，限制更加嚴重。我們可以理解為工具機需求變高，愈發精密的零件需要更精密的工具機，而製程從毫米到微米再到奈米（編：每一階段下降三個數量級，也就是縮小一千倍），能夠生產的廠商更少。

也就是一般製造業的機台設備，具有機械加工能力者都可以按圖施工，產出的設備都可以用在傳統產業上。而科技業，或者是想要技術提升的傳統產業，得要使用更加精密的機台，問題就麻煩了。

精密加工處處「鋩角」，技術全靠時間累積

能夠製造精密加工設備的廠商並不多，並不是製造的理論很難懂，是這些廠商為了要達到今天的程度，下了很大的功夫累積經驗，最終才找到最適合的材料配比、生產條件，讓精密設備可以打造出來。沒有精密加工設備，科技先進的產業武功廢掉一大半，但這些加工設備哪來的？得要用沒那麼精密的設備，人類花好幾年時間慢慢找出生產辦法。

由於解釋太麻煩了，各行各業都不一樣，沒辦法找到共通案例，這邊用概論去談。

若我們想要製造1微米（編：0.0000001公尺）等級的設備，但手邊只有10微米的機台，怎麼去雕切出來？只要轉一下刻度就跳10微米，怎麼辦？各位記得齒輪嗎，齒輪是最基本的機械構造，拿10齒與100齒的兩個齒輪互相卡在一起，我們10齒的轉一圈，100齒的只會轉10分之1圈，齒輪的轉動看的是齒數。

也就是我們把那10微米的機台，接上這個100齒輪，那麼只要轉動小齒輪一圈，就只會動10分之一圈，一圈移動10微米就變成1微米。

概念如此，實務上沒那麼簡單啦，轉的方向，齒輪的精密度、強度，刀具的精度、硬度，都要考慮在內。理論上，我們當然可以用大1000倍的機台去生產，加裝可以切分1000份的齒輪組即可，實際上不行啦。這得要提一下力學，天底下沒白吃的午餐，省力費時跟省時費力不能共存，齒輪的力傳導倍數差太大，強度不夠就會碎掉。

• 編：沒機密機械改用手工就好（中國專用）

需百十國廠商協力，想讓高科技儀器「動起來」不簡單

好了，對精密加工有興趣的文社組朋友，得要找書來看比較快。我們繼續往下談，重點在於，我們要製造高精密的設備，當中的零件數量遠遠超過簡單的車床，理由在前幾段說的，一次差1000倍，還不如設計三個相連部件，部件差10倍，乘起來1000，而部件越多，連接要精準無誤差就越難，尺度越小的機台，會需要其他協助的工具。

白話說，就是精密儀器要用到的零件非常多，請回到這幾篇的產業鏈展開圖，一台精密儀器要用到20個國家生產的1000個零件，缺了當中幾個，精密度就會降低，再多缺幾個，等於沒有功能。

各位還會覺得，涉及20多個國家，超過100家廠商，供貨還是這麼簡單嗎？

俄烏戰爭時，有人提到俄國坦克上的光電熱儀器，不少來自西歐，開戰後直接斷貨就沒輒了。為何沒人想到，直接從原物料去斷，是斷不掉還是不知道怎麼斷？

答案是，兩者皆有。

沒有在該項業界待夠久的，會抓不到整個產業鏈，也就是要斷掉哪家廠會搞不清楚。斷不掉是指，如果想要越過禁令，透過第三國的私人公司偷買，方法多的是。

問題在於，就算你有這款熱像儀的所有原物料，也組不出來。別說整台，每一個零件都造不出，即便你想盡辦法讓同行生產出這些零件，組起來的效能也會遠低於原廠。

連零件都高科技：極度仰賴「安定」的製造業

現代製造業只要進入高精密度，如何校正、匹配，就是一門專業，連安裝都可以稱之專業。

也就是說，前幾篇提到，製造業的邏輯，從原料、加工、生產、出貨，大致上是沒有錯的。但科技商品已經分不出誰比較重要，每一個專家都只會這龐大流程中的一小部分，就算我們都是博士，也僅能搭建出其中一大部分，且需要多年經驗才能調整到生產最佳化。

在這種世界，安定才是製造業最根本的基礎，所謂斷貨的邏輯，大致上成立，實際上每一個環節都可以斷，非常的不穩定。一般性消費品要找替代還好，軍事武器就不是這一回事，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那麼，這跟全球化困境有什麼關係？

有喔，就是安全兩個字，現在的世界很安定嗎？為何緊張的人越來越多？

因為許多人發現，以為掌握了某些關鍵生產流程，就能高枕無憂。實際上要整條產業鏈、整個產業網都掌握才安全。而這些錯綜複雜的產業網絡，追根究柢下去，會回歸到哪裡？

最初那幾篇說的，礦產。

戰雲密佈之際，不宜再用「和平」思維看世界

你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在和平的世界中，你可以高價收購，簽約壟斷，但在不安全的世界中，除非有全球投射武力，這些都可能是空中樓閣。

舉個案例，全球最大鈷礦產地在剛果內陸，全球最大的鈷礦提煉廠在中國，所以合起來你可以得到中國壟斷世界鈷礦的結論？

說是的可以去撞牆，這是和平年代，大家遵守約定的前提。

鈷礦石在剛果，由軍閥們所控制，他們很守約定嗎？如果當地情勢這麼好，中國幹嘛積極派遣維和部隊去剛果。

再說，鈷礦石提煉並不是最新科技，中國有這麼大的壟斷權，幾乎可說是不在乎環境汙染的結果，不代表其他國家不能做。如果世界安全出問題，只消一小隻艦隊封鎖剛果，中國就沒有辦法了，因為中國海軍連打出麻六甲都很困難，到西非維持整條海運暢通是作夢。

鈷礦不在中國提煉，跑回美國蓋廠，電動車還會這麼便宜？這對世界經濟會不會造成影響？與鈷有關的產業很多，連鎖反應下會如何？

這只是其中一個元素，現代製造業用到的可不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