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很少生氣的人,我們交往期間雖有意見分歧的時候,卻從來沒有吵架,在別人看來很值得罵出口的事,我卻一笑置之,可能個性使然,我們兩個根本吵不起來,當發生不開心的事情,先冷靜幾天,把想告訴對方的話寫下來,之後好好溝通,彼此體諒,這樣就可以化解很多事,當然這種狀況也是極少發生,大多是我笑一笑,或是哭一哭就能解決,就沒事啦!
在經過兩年的研究所在職專班,最終口試和論文的摧殘之後,學期進入暑假,阿龍終於要從淡江大學畢業了,他說這是為了彌補當年沒辦法繼續念書的遺憾,好不容易跑完所有流程後,剩下最終的領畢業證書,淡江的研究所在職專班是在台北校區,但是行政方面還是要回到淡水校本部處理。
雖然只是去辦一些文件,不用花太久時間,但當阿龍問我能不能陪他一起去的時候,我很開心他邀請我參與這重要的時刻,於是我的手作魂又出現啦!想到畢業就想到畢業典禮,但是研究所沒有畢業典禮,所以我想用黑色的紙做一頂小小的碩士帽,上面可以打開寫小卡片,下面加上髮夾可以夾在頭髮上,旁邊也有帽穗可以撥穗,我想在阿龍拿到畢業證書的時候,幫他帶上小小碩士帽,幫他撥穗,一場專屬他的畢業典禮。
於是我參考許多圖片,構思這個立體的帽子,畫草圖、剪剪貼貼,終於完成差不多一個手掌大小的碩士帽,寫上一些祝福的話,就等著那天到來。
因為學校周末沒有上班,所以我們決定星期五去,我特地向公司請假一天,阿龍預計早上去拿畢業證書,下午帶我去北海岸走走,炎炎夏日,騎車到學校大約1小時,我們到淡江大學附近早就滿身大汗,沿路經過阿龍以前住的地方、吃的早餐店,感慨一晃眼過去10年了,從沒來過的我好奇地到處看看,或許是炙熱的陽光把人都曬跑了,暑假的校園幾乎不見人影,連阿貓阿狗都沒有,炎熱卻寂涼。
我一手撐著傘、一手拿著手持的小型電扇,一心想著等一下就可以進到冷氣超強的行政辦公室,才有辦法忍受這步行幾分鐘冒出的汗水,終於到了看起來是行政大樓的地方,感覺卻不大對勁,一樓的兩片玻璃門中間只開了一條很小很小的隙縫,連根手指頭都伸進不去,裡面暗暗的,一個人也沒有,難道是走錯地方了嗎?
「這個門怎麼沒辦法開啊?」阿龍在玻璃自動門下揮了揮手感應。
「是這邊沒錯嗎?」我的眼睛貼著玻璃往內看。
「教務處跟學務處都在這啊…這邊好像有點涼風吹出來。」阿龍的眼睛移到細細的門縫處,明明是整片透明玻璃,卻擺出像是偷窺狂的姿勢,或許不管誰站在這裡,都像在偷看。
「還有別的門嗎?」直到這時,我還是覺得只是走錯地方。
我們在門口觀望幾分鐘,沒有半個人出現,我走到旁邊拿出水來喝了幾口,阿龍看著手機,突然「啊!」了一聲,一臉尷尬的看著我。
「今天沒上班…學校暑假只有星期一到四有開…」阿龍慌張的把手機畫面拿給我看。
「你說什麼!」我傻眼的看著手機,真的是週一到週四…
「啊~~~抱歉…」阿龍充滿歉意與失望的語氣,看他流很多汗,衣服明顯濕了。
「哈哈…沒關係,你也不知道嘛...」我笑笑著安慰他,沒出一句責怪,此時想必他比我更難過,我故意搞笑的自拍了我們站在進不去的玻璃門前,阿龍雙手摀著臉,我拿著小電風扇在旁邊笑的很開心。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拿畢業證書了,雖然我也失望,但盡量不表現出來,我把水遞給阿龍,提議先去一個有冷氣的地方再說吧,所以我們再度撐傘、邁開步伐,在艷陽下小步而快速的移動,小小的電扇已經起不了任何作用,兩個人滿頭大汗的進到一間早餐店,餐點普通,但裡面的冷氣和冰涼的飲料我很滿意。
既然我們已經到淡水,也請假了,還是照原定計畫去北海岸走走吧!再度坐上摩托車,滾燙的座墊讓我的大腿和臀部快受不了,還好隨著海風吹拂舒緩不少,阿龍很喜歡騎車兜風,而我喜歡在後座放空,或許這方面我們很合。
高溫讓我對時間的感受變得遲鈍,騎了不知道多久,我們到達白沙灣,遼闊的大海延綿著萬里無雲的藍天,美得讓我幾乎忘了剛剛兩光的阿龍,雖然今天沒打算玩水,但看看大海也很不錯,時間接近中午,即便是暑假,沙灘上的人也是三三兩兩。
我下車背起包包,阿龍也脫下安全帽掛在掛鉤上,順手拔下車鑰匙,在一個彷彿靜止的瞬間,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用一個流暢到不行的動作,把鑰匙丟進車廂、直接關上!彷彿這是他的天性、他的本能、他與生俱來就會的事,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接著又是「阿!」了一聲。
「啊鑰匙!」阿龍雙手抱頭吶喊,不敢相信自己會做這等蠢事…
「啊…哈哈哈哈~」
我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發生,腦中浮現莫名的幻想,「我們在這裡待到天黑,沒人發現我們困在這,家人報警協尋,最後我們被發現時已經…」,不過我唯一表現出來的表情是哈哈大笑,不是取笑,也不慌張,而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因從沒看過這樣的阿龍而開心,可以跟他一起發生這種事而興奮,於是我又偷偷拍下這樣的他,未來可以好好紀念這天。
「錢包也在車子裡啊…」阿龍用力的扳開車廂,試圖想要用蠻力解決。
「這樣打不開啦!我們先去旁邊看看怎麼辦…」這裡真的好曬呀…
旁邊有個室內建築,感覺像是遊客中心,裡面沒什麼人,我們站在陰影下,阿龍不停的滑動手機地圖,感覺在找什麼,然後一連打好了好幾通電話。
「喂…請問你們會開鎖嗎…我的機車座墊…對…鑰匙在裡面…要整個鎖換掉嗎…多少…好…好我想一下,謝謝。」
「喂…請問你們會開鎖嗎…在白沙灣…太遠嗎…好謝謝喔…」
「想要找鎖行,但是這邊太偏,只能找市區的,有點難找。」阿龍失望又抱歉的表情,比早上更多了。
「沒關係就多問問吧!我們也不急阿!」我把水遞給阿龍,過去他有中暑的經驗,從那之後我就很注意補充水分,要是他在這邊中暑,事情就麻煩了。
「喂…請問你們會開鎖嗎…機車座墊…對對…鑰匙在裡面…悍將150…但我們在白沙灣這邊可以嗎…可以等可以等…好哦謝謝,藍色的車…麻煩了謝謝!」
「我剛剛問到一家機車行,他說會開這種鎖,從市區騎車過來要等一下,我們去裡面等吧!。」阿龍放下手機,終於鬆了一口氣。
走進陰涼的室內,等待的時候我坐著休息,看著阿龍板著一張臉走來走去,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一樣轉過來,快步走到我面前。
「今天回家,去多打一支機車鑰匙吧!放妳那邊,這樣就不怕今天這樣了!」阿龍這樣一本正經的表情並不常見。
「啊…好啊~你剛剛就是在想這個嗎?」他這句話讓我覺得自己好重要。
「以防萬一嘛…乾脆我所有的鑰匙都放一份備份在妳那邊好了,哈哈…」
等了將近半個多小時,阿龍接到車行的電話,看到一位中年男子往我們的方向過來,他的背後散發出一道神聖的光芒。
「我是車行老闆,剛剛是你打電話的嗎?」老闆一邊說話,一邊放下手上的工具箱。
「對這台,鑰匙在車箱裡面,哈哈…」
「這種車可以從前面開鎖,你可能沒看過。」老闆的語氣像是做過很多次一樣。
只見老闆拿出不知道是什麼的工具,三兩下就把車頭下方整片的外殼拆下來,然後換成另一個小一點的工具,熟練的插到某處,「砰!」一聲,車箱居然就這樣打開啦!!我跟阿龍看得是目瞪口呆!我在旁邊用力的歡呼鼓掌,阿龍趕緊從車箱裡把鑰匙和錢包拿出來,這短短不到幾分鐘的時間,老闆拯救了我們的全世界,不一會兒功夫,車子就恢復原狀了。
「謝謝老闆!」阿龍打開皮夾付錢。
「不會不會!回去記得多打幾支備份鑰匙啊!」老闆拿著工具箱離開的背影,讓我想到: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隔了一個週末,星期一的早上我又請假,再度踏上奪回畢業證書之旅,當阿龍直搗學務處的櫃台,居然不到半小時就辦好所有畢業的流程,註銷學生身份、填寫表格文件、提供畢業論文,最終拿到畢業證書的那一刻,我在旁邊靜靜的陪著,直到走出大樓,阿龍才終於露出淺淺笑容,我覺得那是苦笑。
「終於畢業了…唉…算是圓了個夢吧…」阿龍看著那張畢業證書許久,惆悵的表情多餘喜悅。
「恭喜你!我幫你戴上這個拍照吧!」我想要轉換氣氛,拿出準備的小碩士帽。
「哈哈~這個帽子好可愛!妳做的嗎?」阿龍配合著頭低低,讓我為他戴上帽子。
我拍下這個感慨萬千的身影,阿龍拿著畢業證書、頭戴碩士帽、站在行政大樓前面,為他感到驕傲的同時,也心疼他一路辛苦走來,我的眼眶也濕濕的。
這次看他遇到不順利的事情冷靜處理,快速轉換情緒,思考之後避免重複犯錯的方法,我想這是跟他長期獨自出國旅行有關,這又是後面的許多故事了。
我所遇到的北海岸三大奇景:
看得見卻進不去的自動門、
不從鑰匙孔打開的機車座墊、
看著做傻事的那位先生,開心大笑的我。
後記:
星期五晚上回到五股,經過鎖鑰行,阿龍就真的打了一支機車鑰匙給我,從此這幾年我身上陸續出現各種鑰匙,阿龍的機車鑰匙、汽車鑰匙、最後是家裡的3把鑰匙、回收場的門禁卡,每多一支鑰匙,都代表阿龍對我的信任,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逐漸變成彼此都能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