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三月一日那天早上醒來,覺得睡了頓好覺,神清氣爽。起床梳洗之後又累了,躺回床上決定再睡個半小時。
我拿起手機想設個鬧鐘,看見whatsapp上B一小時前傳來的訊息:
『早,就只是想告訴你一下G的媽媽昨天晚上過世了。今天下午在K地會舉行葬禮。』
我反覆看了那條訊息好幾遍,『這樣啊...』我想。
過世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跟我說。』我送出訊息接著開了Google Map,發現K地離學校有18公里......大概只能搭計程車了。但是學校當天下午才會把生活費匯到我戶頭裡,身上當時連能來回搭計程車的錢都沒有,只能打電話給當時的男友公主哥。
『G的媽媽過世了,我下午會去葬禮,但地點有點遠,我要搭計程車去,回來可能還趕得上上課,你可以轉一百塊到我戶頭裡嗎?我生活費下來就還你。』
公主哥答應之後很快地把錢轉了進來,這時候B回復了:
『你如果要去葬禮的話,不用煩惱你要怎麼去了,我們會來接你。』B回復得很快,『我跟我媽借車了,S也有車,我現在在聯絡大家看到底怎麼讓所有人都順利抵達,等我消息。』
我又打給電話給公主哥,跟他說錢用不到了,我匯回去給他。他說留著吧也許路途中用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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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發現自己的情緒起伏不是很大。
我與G的媽媽是親近的,此刻我應該要開始難過。但腦裡就是一片空白。天氣很好,太陽很大,沒有什麼雲。
學姊傳來訊息問我知不知道G的媽媽去世了,我說知道剛聽B講了,她問我會不會去葬禮,我說當然。她說B的男友葬禮前一小時要來接我們,要我在碩士生宿舍前跟她碰面然後一起走下山跟B的男友會合。
我說好。
現在想想真是不知道在好什麼。
等待時間過去的時候,想了千百萬次到底要穿怎樣的衣服。這輩子還沒參加過土耳其葬禮。雖然跟著愛人朋友去了墓園好幾次,都只是去了、送上朵花,緬懷一下他們的故人。
沒人可問,或是我不想問任何人。我想過G的媽媽會喜歡我穿怎樣的衣服,可就算她喜歡她也看不到。我是為誰而去的葬禮呢?為G吧?
我覺得自己無法面對G,他肯定很難過,我看到他的話,就會有一些我不想承受的情緒冒出。
我說他「肯定很難過」的時候,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像到他有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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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是獨生女,父母都已從公家機關退休,在他們家大家都以名字互稱,我未曾聽他喊他父母爸爸媽媽,他說是他父母不想被喊爸媽。
我在2017年剛入學的那個學期第一次去他們家玩,他們家離學校也很遠,如果有課,G必須六點起床搭校車,然後在學校待一整天,待到校車從學校發車的時間才能回家。
我問他幹嘛不待宿舍就好,他說他討厭人類,於是我們就成為了好朋友。他家有三隻貓。
有一次,班上同學期末聚會,六個人外出吃飯喝酒,我喝多了,G說不然回他家睡一晚,隔天早上週六他爸還有空能載我回宿舍,我說不好吧姊姊回到你家都半夜了你爸媽不會覺得我是個壞朋友嗎?
他說不會,因為他們自己也很鬧。
我們搭計程車回到他家,他爸爸坐在陽台跟我們揮了揮手。我們進門,G的媽媽就開始笑,說你們是壓力太大嗎怎麼酒味那麼重,然後倒了水給我們。我咕嚕咕嚕喝完,抓起水杯就要拿去洗手槽洗,G的媽媽說她洗就好,接過水杯之後,拍了下我的屁股,叫我去浴室刷個牙整理整理換上G的睡衣。
我躺在床上跟G說,你爸媽好熱情溫暖,都不會生氣。
G說,都成年人了,沒必要生氣吧?
我又說:我沒帶眼鏡出來,剛把隱形眼睛拔了,明天早上起來我會變瞎子,你要小心我下床可能會踩到你。
G問:你號碼多少?(土語直譯是問號數,而不是度數)
我:5
G說我們近視度數一樣,明天會給我他的備份眼鏡戴。
隔天早上起來的時候G的父母已經在準備早餐,我慢條斯理地吃,努力解決G的媽媽幫我準備的一大盆沙拉。
「欸欸,還有一些小黃瓜。」他媽媽指著餐盤。「這些都是給你吃的喔!我們平常不吃那麼多番茄或小黃瓜。你要解決。」
我說好,然後繼續奮戰。
G的爸爸大約在中午的時候要載我回宿舍,臨走前,G的媽媽從廁所走出來發現站在玄關的我兩手空空,著急地對著G大喊:「欸你怎麼什麼都沒拿給人家?」
G一臉茫然:「是要拿什麼?」G的媽媽打了一下他的屁股然後走進廚房又走出來,塞給我她從Malatya帶回來的名產和乾果,以及自己做的麵包和家常菜。
「這樣不太好意思,好像有點太多了。」我說。
「沒關係,反正G勢必該減肥,而且有車,你也不會不方便帶,就多拿一點吧!」G的媽媽這麼說的同時,又往我袋子裡塞了幾顆水果。
G幫腔順便反擊:「對啦對啦,我就是胖。你看我媽,她也該減了,就只有我爸會吃,還不如給你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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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又發訊息來了,說可不可以晚十五分鐘在宿舍前見面,我說好,然後換上我最正式的襯衫和褲子,想著全黑大概是最安全的顏色,又把皮鞋擦了擦。
我早了五分鐘下樓,風颯颯吹,天氣還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