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能選擇一本畢生最愛小說,此時此刻,我將選擇這本。
《子宮》透過女性的身體、生育、性別角色與社會期待等議題深刻剖析近代女性在父權社會中的處境,即使是最進步的二十一世紀,女性仍然受到各式各樣的限制與壓力。作品中故事緊密圍繞著女性的身體自主權、社會對女性的貶抑以及生育問題。若用一幅畫表示這部作品,我想畫布上會是各式各樣的紅色,鮮紅、緋紅、朱紅、殷紅、豔紅、橘紅、紫紅、暗紅,代表著經血,代表這生命,代表著愛情,代表著危險,代表著憤怒,代表著反抗,同時,它也代表著將來有一天我們所期盼的勝利。
西蒙.德.波娃(Simone de Beauvoir)在《第二性》(Le Deuxième Sexe)中寫到男性如何在父權社會中將女人建構為一個「他者」,並從生物學、精神分析、歷史與文學等等角度論證女性的次等地位並非天生,而是被社會所創造出來的。
這個社會充斥著對女性各種形式的貶抑與羞辱,女性的價值被壓縮在外貌、貞潔與生育能力之中,若不符合社會期待,便會遭到鄙視。作品中「母親的骯髒鄙視」、「淫蕩或妖媚的女人」等描述,無不突顯社會對女性的刻板印象與貶低。外貌與性魅力在女性身上被視為一種競爭力,而這種觀點也限制了女性的多元發展。「不會撒嬌性情呆版的乖女人,總會輸給那種會騷會嗲長相一般的。」這句話反映了女性的價值仍被深深綁定在男性的審美標準之上。
而在性方面,女性的需求與自主權時常被忽視,例如書中提到避孕環被形容為是一種「不祥之物」;當夫妻吵架時,丈夫掛在嘴邊的「床上的樣子像個死人」,直白地展現了女性在性關係中的被動與無力。社會同時對女性的貞潔要求嚴苛,就像是書中結婚不久的初雲懷孕了,母親卻是苛責她「你這死跑豬婆,這麼快就讓他上了你的身是不是。」將性行為的責任歸咎於女性,而男性則不需承擔任何後果,就好像上了身是女性怠忽職守一般,女性的性行為是一種道德失敗,然而男性則可輕易脫身。
盛可以毫不避諱地揭示女性的慾望,以直率而深刻的筆觸展現其真實本質。她寫吳愛香「腦海裡印著他高大結實的身板,約莫三十七歲,她嗅到他公牛般的氣息,這個氣息像百爪魚一樣追上來,纏住了。」她寫夜晚時吳愛香的飢餓與空虛—
起初她渴望的是初運安的撫摸,後來是面目模糊的男性身體,最後腦海裡只剩男根,甚至還想到了牲口的東西。
然而,女性的慾望被視為可恥。
肉慾—那頭非理性的猛獸,會將人的靈魂撕咬的血淋淋的,白天靈魂恢復原狀,晚上再被撕咬。如此反反覆覆,讓人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吳愛香說「她是肉體的奴隸」,就好像在說女性的性需求不被認可,是羞恥的,是不被允許的,是不檢點的。
女性的身體有著生殖的枷鎖。女性的生理特質,月經、懷孕、生育被用來合理化女性的次等地位,社會將女性的價值綁定於生育功能,使她們難以擺脫母職的限制,無法自由選擇人生方向。在這方面,小說中毫不留情地揭露女性的無力感與社會壓迫。初玉看著生產中的女人「像牲口一樣的生育」,她看著自己的姐姐懷裡抱著的嬰兒,卻心疼她「被孩子蠶食的軀體」。盛可以描繪每一個最血淋淋的畫面,令人不寒而慄。
女性的身體被視為生育工具,而不是屬於她們自己的。女性的懷孕過程毫無尊嚴—
從月經停止確診懷孕開始,定期去醫院脫下褲子讓別人圍觀,輪流用指頭或儀器伸進器官裡攪來攪去,嘴裡以咳金唾玉的矜持突出冷冷的醫學術語,這次讓你喝水憋尿憋得膀胱快要炸掉,下次要你擠乾裡面的最後一滴水。
這是如此駭人的畫面。
此外,最弔詭的是,子宮不屬於女性,然而懷孕與避孕的責任卻是在女性身上。
「懷孕是女性的天性」,這句話將生育強行加諸於女性,當女性試圖避孕時,則會遭受更多譴責。然而當面對的是不在預期之內的孩子時,避孕卻仍是女性的工作,當初雲詢問丈夫閻真清結紮的意願時他整個人都嚇呆了,「我這輩子閹來閹去,最後鬧到自己倒被閹了,這不是存心讓人看笑話嗎?」「你無病無痛健健康康,哪能讓男人去結紮?男人又不能生孩子,他們都說了,術後休息十天半個月,對生活沒有任何影響,那麼多女人結紮了,還不是挑得扛得,什麼事也沒有。」
這些話語顯示了父權社會男子氣概、男性雄風如何荼毒這個社會,而女性承擔生育的全部風險,男性則能輕易抽身。女性若無法生育,便會被視為「耽誤了他」,這種觀念不僅將女性物化為生育機器,更忽視了女性的個人意願與生理困境。
女性的身體彷彿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家庭、社會、國家。書中最悲傷的,當初秀懷了未婚生的孩子,大家議論紛紛「要麼生下來,要麼打掉,要麼結婚,要麼死。」卻從來沒有人詢問過初秀的意願。女性在懷孕後幾乎沒有選擇,無論做什麼決定,都會受到強烈指責。甚至婚後,男性出軌的理由都可以是「只是為了一個肥沃的子宮」,而女性卻還需要感到愧疚,彷彿生育能力才是女性存在的價值。
此外,女性的依賴性也是小說批判的重點之一。「婚姻靠的不是愛情而是運氣」,這句話道出了許多女性的無奈,婚姻被視為一種賭注,而不是基於愛情的選擇。「嫁給有錢人就不會吃苦」,這種觀念強化了女性對男性的經濟依賴,阻礙了女性的獨立發展。「她的婚姻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女性時常陷入一種被動的宿命論中,彷彿婚姻的好壞不是由自己決定,而是天注定。
然而本書提供了一個出口,那就是女性唯有提升教育與獨立事業的發展才能擺脫過去父權社會的荼毒。書中長姐初雲和小妹初玉是兩個極端的例子,姐姐奉命結婚,她的前半生都在村子裡,以家庭和丈夫為生活的核心,反觀妹妹是家中唯一考上北京大學的孩子,她看盡了城市越來越多獨立的女性,也鼓勵姐姐能為自己而活。書中有句令人發人深省的話─
自古就有女性屈從婦德奴役獲取現實利益,現代女性的自我物化矮化弱化,與自願裹小腳是一個道理。
而與此同時,那些需要弱小女人依附的男人本身是虛弱的,他靠的是自身之外的東西才能撐起他的權威。
女人不是子宮,女人有著千百種樣態,就像書中初家五姐妹一樣,各個都有特色,老大初雲和老么初玉雖是兩個極端,但沒有一個錯。女性沒有應該有的樣子,更不應該成為茶餘飯後路人們議論的對象。女性就是女性,而非成為女性。
我喜歡這部作品,喜歡到在圖書館借書讀了一遍後又買了一本再讀一遍。《子宮》透過細膩且充滿批判性的筆觸,揭露了女性在父權社會中的困境,從性別歧視、生育壓力、身體自主權到社會評價,小說展示了女性如何在這些限制中掙扎,並強調了女性爭取自主權與平等權利的重要性。這部作品不僅是對當代女性處境的寫照,更是一場對社會體制的深刻控訴,促使更現代的我們反思並關注女性權益的現狀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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