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世紀社群裡「身體」如何表達情感

在不同的中世紀社群裡，身體在情感表達中扮演著非常不同的角色和重要性。我們可以觀察到以下幾個主要的差異： 諾伊斯楚亞(Neustrie)的墨洛溫王朝宮廷（第七世紀）： 在這個社群中，情感很少被具體化。當時流行一種極端的情感約束。鮮少有情感被認為是正面的，而情感的身體表達也很少被認可，女性除外。例如，迪迪埃（Didier）寫給阿斯帕西婭修女（Abbess Aspasia）的信中提到，他被她的眼淚「觸動」，這表明女性在這個社群中可以有身體的情感表達，但同時也可能因此而被貶低。總體而言，這個宮廷社群傾向於避免將情感與身體聯繫起來，展現出一種「去肉身化」的情感表達方式。 托馬斯·阿奎那及其追隨者（第十三世紀道明會）與墨洛溫王朝宮廷形成對比，托馬斯·阿奎那和他的門徒明確地將情感與身體和軀體的變化聯繫起來。托馬斯認為，情感（或稱「激情」）與靈魂的力量相關，而靈魂本身又與身體緊密相連。所有的激情都伴隨著明顯的身體變化，例如恐懼引起的收縮，或快樂引起的擴張。悲傷常常表現為眼淚。然而，即使情感與身體相關，如果它們被正確地引導，也可以超越身體。「愛」在這裡是關鍵的情感，它可以引導人們達到一種「出神」（extasis 或 raptus）的狀態，特別是透過理智的力量，可以將個體從自身甚至身體中抽離出來。儘管如此，身體仍然扮演著角色，例如托馬斯在彌撒中會因強烈的虔誠情感而流淚。他的眼淚被認為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更與他對基督受難的認同有關。因此，在這個社群中，身體是情感表達的基礎，但情感的目標和強度可以引導人們超越肉體的限制，最高形式的愛甚至可以導致身體的「溶解」和靈魂的提升。 瑪格麗·坎普(Margery Kempe)及其追隨者（第十四/十五世紀）： 瑪格麗·坎普和她的支持者展現了最激進的身體與情感的連結。她的情感表達毫無抑制，常常透過戲劇性的方式呈現，例如哭喊、眼淚和痛苦的扭動。當她聽到基督的苦難時，她會劇烈地哭泣和抽泣；在看到髑髏地時，她會倒在地上，身體扭曲，發出可怕的喊叫，彷彿心碎了一般。她的每一次感受都伴隨著誇張的身體動作。儘管她的行為引來許多人的蔑視和指責，但她也得到了一些神職人員和隱士的支持，他們認為她的情感和表達是聖靈的指引。在這個社群中，身體不僅是情感表達的工具，而且這種強烈的身體表達本身就被視為虔誠和與神連結的方式。她的內在情感（對上帝的愛、同情）與外在表現（哭喊、社會排斥）形成一個完整的、被社群認可的序列。 不同的中世紀社群，對身體在情感表達中的角色和重要性，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解和實踐。從諾伊斯楚亞宮廷對身體表達的抑制，到托馬斯·阿奎那社群中身體作為情感基礎但可被超越的觀念，再到瑪格麗·坎普社群中身體情感表達的完全擁抱和神聖化，這些例子都表明情感與身體的關係並非固定不變，而是受到每個特定社群的規範、價值觀和情感風格所塑造的。這些差異也挑戰了「普世」情感的概念。 參考資料： Barbara H. Rosenwein, "Les communautés émotionnelles et le corps" , Médiévales, 61 | 2011, 55-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