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珈華 前工作者
在上工1414天後,我從活泉敲敲話畢業了!
想到我還是志工那年,在參加完共識營後和工作人員在火車上的閒聊,我最有印象他說:我很喜歡這份工作。而走過快四個年頭,現在我也會說,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
這種喜歡不煽情、也不天真,反而會想起很多充滿壓力、難以呼吸的時刻,但就是因為這裡的每個人,都不願意為了輕鬆一點而在重要的信念面前妥協,讓「說得容易做得難」的「難」被發生,是因為如此,所以才喜歡。
關於懸置決定
這四年裡,有很多議題用各種方式討論再討論,例如志工人數越來越多,如何凝聚但不權威;什麼是好的入家對話,當夥伴之間對話方向不同時,是個人風格還是經驗不足;或是和外單位的分工什麼時候是彈性補位、什麼時候是越俎代庖…。這些懸而未決,不是因為不果敢,而是我們希望所有參與其中的聲音都可以被聽見,當聽完所有人的聲音後,又因為時間的推進、又因為被別人的想法激發,於是又有新一輪的點子出現,然後持續不斷堆疊。
神奇的是,總是可以出現很多暫時性的解方,度過每次的時限;可貴的是,我們沒有因為答案一直在變而厭倦再討論(當然偶而的厭世需要彼此自嘲一下、以及有時候悔恨忘記存檔上次的討論紀錄)。這種堅持是很了不起的事。
關於道歉
即便一起工作夥伴都是優秀且貼心的,但終究會有急躁粗糙的時候。有人的道歉是訊息、有人的道歉是眼淚、有人的道歉是在下個同樣情境時很明顯的調整、有人的道歉是包裝在某個發表近期自我反思的內容裡。每個人有不一樣道歉的方法,而讓道歉得以發生,代表大家對自己的錯誤敏感,也被相信不需要透過被抨擊才會謹記。
我在案家面前道歉過、和同事、和志工道歉過,直面自己的無知在承認之際很難受,但我感覺到這裡並不因錯誤的顯眼而看不見這個人本身的善,我也因此得以和不可逆的錯誤共處、溫柔的陪著矛盾的自己。
關於謙卑的陪伴
在我過往心理師的學習養成中,要一直鍛鍊自己有更好的「個案概念化」,熟稔理論和診斷,把案主放進這個框框裡:知道他/她的問題從何而來、知道他/她的問題可以怎麼被解決。這些學習很重要,那讓心理師不只是如一般人聽故事看劇,能將不對勁的感覺說的有憑有據。但當我在活泉穿梭於一個又一個受苦的故事後,我才理解到,心理學只是眾多解釋系統的其中之ㄧ,生物學、人類學、宗教信仰…,而哪一個解釋最能回應「為什麼是我生病、為什麼是我家人生病」的叩問,答案可能是沒有,或者說,每一個人能因此安頓的敘事不一樣。在這裡,我學會陪眼前叩問的人找他們的答案,陪家庭在不同答案 中共伴前行,好像探索歸因的迫切其實只是想知道:我們要期待甚麼樣的未來?我們做得到嗎?也許助人者的出現是一種新的參考,因為有新的可能而讓煎熬的心多一點力氣去想像以後,如果幫得上忙,那就是剛好而已。
想到一個案家,走了好幾年仍然沒有離開挫敗的循環,我曾經非常洩氣、覺得自己很不上道,但家人說我們是貴人,非常感謝我們的出現。究竟對他們來說真正的幫忙是什麼呢?我以為我知道,但其實我所知的太少了。
關於慢下來感受真心
我是這樣想的,人不是故意變得表淺偽裝,而是沒有餘裕也不敢相信慢下來會聽到很多柔軟寶貴的思緒。但活泉很相信這件事,當然也遇過沒有餘裕的時候:「我們先把年度預算列完,近況分享就先pass一次」,但沒有懷疑過這件事的重要,所以總會回頭把疏忽過的撿回來。
和案家的工作也是,大量練習去靠近那些一開始看起來“不夠可愛”的人,但練習不是強迫自己壓抑反感,而是被允許在夥伴之間慢慢整理出反感從哪裡來,那是因為我們在意什麼?如果不被在意我們會有什麼感受?那和哪些自己的生命故事有關…,自己的真心是如此被珍重著,而也能開始相信別人也有真心。
在我開始一一向同事、志工、案家說出離職計劃時,我頭腦一邊想著「對,這是我現在必須做的決定」,一邊同時很不捨「我真的好抱歉,我應該要等到一切順遂時才離開」,而我卻收到比想像中更豐沛的祝福,真切地希望你好、相信你好,即便他們自己的生活其實才更需要這些福氣。
可以在這個時代,感受到那麼純粹的真心,真的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謝謝活泉、謝謝敲敲話、謝謝工作的夥伴們、謝謝案家。對我來說,這不只是份工作,而是生命中很重要的相遇,那讓我以為的「不可能存在」變成真實;不再勉強自己假裝不需要理想,而是把力氣花在堅持實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