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我爸爸曾帶我去上畫畫課,腦海中依稀有當時的場景,我還記得父女倆比鄰而坐,老師要孩子們在圖畫紙上畫圓圈、三角形、正方形,我感到新鮮有趣地下筆畫了大大的圓形、方形、三角形,接著老師大概是說:檢查形狀有沒有缺口,將缺口用筆補起來......我快樂地看著紙上圖案,無憂無慮地說:「沒有啊,我的沒有缺口」,在一旁的爸爸感到很氣餒,指著圖形明顯的缺口說:「在這裡啊,怎麼沒有?」,我才恍然大悟,那堂課之後,爸爸再也不肯讓我上畫畫課了。
每次回想起上面那段往事,都有不同的理解,昨天家裡的大學生要找叔叔送他的釘鞋,著急說在一個綠色的盒子裡,我讓他去鞋櫃找,大學生看過了說沒有,繼續在家裡到處翻,......看不下去我走到鞋櫃去,綠色盒子醒目的地在最上層,嘆一口氣我拿到大學生面前說:「就在鞋櫃裡啊!」......我花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時間才學會「接受」這個現實:人真的有可能視而不見,普遍且天天上演。(心理學著名的《為什麼你沒有看見大猩猩》實驗儘管很我很熟悉,還是會很懊惱家人平常相處的瑣碎「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站在找不到缺口、找不到釘鞋的當事人角度,可以同情那份困惑和煩惱,但總不能每次都依賴著旁人幫忙呀,當年我爸爸大概是覺得孩子還太小、心性不定,注意力不足,這樣上課也學不到東西而作罷。我面對大學生則是覺得他存著依賴僥倖的心情:反正家長最後都會出手幫忙。這樣分析,雙方都輸了:當事人的自我效能感低下、困惑和煩惱都無能為力,家長也感到無助、挫折和無奈。
我先生有一天當著大學生的面,很誠懇地問我:「打完棒球要換洗的球衣,你都怎麼處理?」,我回答說拿到陽台的洗手槽,用臉盆稍微泡水,再拿刷子輕輕刷掉紅土。先生聽完就笑著跟旁邊的大學生說:「我幫你問好啦,你知道怎麼做啦!」......我在心中暗笑,大學生曾經告訴我,「無法反駁」每次爸爸用這種勸告的方式說話,如果我責備他:「球衣怎麼亂丟!」,他就可以反駁:「我等一下會拿去洗」,但聊天式地勸告沒有責備,無法爭執,沒有著力點。我聽了哈哈大笑,雖然我知道下次球衣還是有可能亂丟,但爸爸已經攻下一城,善盡詳細告知步驟,下次不用多費唇舌爭辯,只需要使個眼色,大學生就會摸摸鼻子知道髒球衣正確的位置在陽台的臉盆裡泡水。
第一次上畫畫課的我,興奮期待每一個步驟的心情,可能使年幼的孩子無法確實完美執行每一個步驟,爸爸可以提示:「我有找到一個缺口哦,你再找找看」,也可以用手沿著圖形引導孩子的「視覺搜尋」,......從鞋櫃尋找綠色鞋盒也需要類似的「提示詞」:「鞋櫃找找看綠色盒子應該很顯眼,每一層都確認一下有沒有被擋住」。
陪伴孩子成長,當事人會有很多困惑和煩惱的時候,陪伴者不能先太認同那份挫折和無助(不能先崩潰,也不能搶答來終結問題,更不能眼不見為淨地從此不去想不煩--置之不理),要用充滿希望的態度「給予提示」(提示也包括:覆述步驟、休息一下、喝杯水、用手熱敷眼睛),這樣傳遞你的耐心、信心和支持,一起見證那個「啊哈,找到了」、做到了、原來如此的時刻。
Brazelton等人的研究,描繪母親在和她的小嬰兒互動時,會做的事情(嬰兒年齡從2~20週)在第一個階段,她會讓他覺得舒服和避免受到驚嚇,以減少內在或外在的干擾,她把頭提到他視線前面以取得眼神的交會。下一階段,雖然避免太過度,但她不會停止得到他的注意力,媽媽會小心的、漸漸增強的、強調,或是減少他的話語,並用擁抱和親吻以保持他的注意力。當他的注意力跑掉了,她會改變行動,小心的安撫,總是即興地哼唱,這是個「活生生的陪伴」。從中我們可以學來用在注意力不足或溝通障礙的孩子工作,不足和匱乏的狀態常常是發生於內在客體。--(Anne Alvarez、Susan Re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