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於 2025 年 5 月 21 日
我最近，好像慢慢看見一個小小的她。不是什麼新發現，也不是哪裡突然跑出來，是我突然意識到 — 原來她一直都在，很早很早就開始了。
她沒什麼存在感，動作輕輕的，也沒大聲抗議過，沒摔東西說「我不幹了」。她就只是默默地，在幫我記東西。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這句話的反應是好還是糟、這種人能不能開玩笑，哪裡是地雷，下次怎麼修正……
她從小就開始做這些事，沒有領薪水，也沒人教過，但她就是自己搞定了。
她年紀還不大，應該只能叫她「多工小精靈」。不只是多工，還會超前部署。今天如果踩雷，她明天就會調整說話順序；今天被責怪，她會默默記下：「這件事以後不能再出現了。」
多工小精靈：你是豬嗎？又忘了啦！ 暖橘Q：……我其實有在記啦，只是有點累。
她不會哭，她只會在心裡拿出一本小本本，記上一行—「這句話失敗。」 然後邊記邊罵自己：「又忘記？妳是豬嗎？」
有時候我會以為她很強，但今天想想，真的不是。她不是強，她是太小就被逼著懂事。她不是真的想記得這麼多，她只是想少被罵、少讓人失望，然後活下來。
而我現在終於懂了，每當我面對那些「一下說可以靠近、一下又退開」的情況，或那些「你上次沒做我會生氣、你這次做了但不夠好我還是生氣」的反應時，她都會被打敗。
她會很挫折，開始啟動新的備案流程： 「好，那我們再想一個版本好了。」 「是不是要再修一下語氣？還是語速太快了？」「還是這次笑得太多、太少、太假、太自然？」
她會自責、會補筆記，努力準備下次更精準地「不要讓人不開心」。但那真的不是什麼能力，那只是她太怕了。怕再錯一次，會被留下、會被否定、會沒有人要。
我今天坐下來想了好一會兒，覺得……她真的很累吧？
她沒有大休息過，甚至可能連喝飲料都是一邊加班一邊喝。（而且應該不是大人熱可可，是那種酸酸甜甜、有果粒、瓶蓋上還貼貼紙、喝完嘴巴會紅紅的那種小孩飲料。）
我突然有點想笑，但心裡也很酸。因為她從來沒有時間鬧，她只知道：「我再努力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再出錯了？」
所以這次，我不想講什麼大道理，我只是想對她說：「妳真的不用這麼拚。今天先坐著，飲料我請。」
我還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真正鬆下來，但我知道，從現在起—我不會再逼她一直找新策略。我會讓她知道，就算沒有下一個完美版本也沒關係。她已經很努力了。真的，夠多了。
也想讓她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馬上修正，也不是每一次，都要在第一時間給出完美反應。
有一次我遇過一種情況： 衝突發生，我已經誠心地道歉了，但對方好像還是不太開心。
那時我腦裡的多工小精靈立刻上線，全身緊繃，在我心裡開出一份「道歉流程檢核表」，邊跑流程邊碎念： 「是不是太早講對不起了？還是語氣不夠誠懇？有沒有哪個情緒鋪陳漏掉？我是不是應該先共感再道歉？……有沒有人能給我一份溝通SOP可以照著跑？」
那真的不是什麼成熟的溝通能力，那是一場靈魂模擬考。而她，就站在一旁幫我打分數，還時不時搖頭。
她臉上沒說話，心裡那位多工小精靈已經用力翻了一頁SOP，順便補一句經典語錄：「你是豬嗎？」
我不是不想修正，如果我的無心讓人不舒服，我願意負責，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但說真的，對方的情緒怎麼走，我真的沒辦法處理。
……嘴巴雖然這樣說啦，但心裡還是會跑出那些熟悉的聲音： 「我是不是哪裡還沒處理好？」 「要不要問問別人的想法比較保險？」 「我這樣的方式，真的夠成熟嗎？還能不能再好一點？」
嗯，大概是小精靈又偷偷開工了，她說她休息，手卻已經伸去開下一份文件。
她的運作模式前半段，讓人心疼。怎麼會有一個小孩，這麼早就學會了「不要再出錯」的努力方式，還會幫自己設提醒，設定懲罰，自動扛責。
但後來我越看越覺得……她其實也滿可愛的，雖然很忙，但效率很好，還自帶語音功能： 「你是豬嗎？怎麼又忘記了啦！」
這句超經典，到現在我還偶爾會對自己講。做的事可能沒什麼大問題，但她還是會跳出來修理我，氣呼呼地翻著那本舊筆記。
她那麼兇，又那麼用力，我也只能邊笑邊拍拍她的頭，輕輕地說： 「妳真的很可愛啦～但現在可以休息一下了。」
今天她沒有趕路，也不急著修正自己， 她只是靜靜地坐著，陪著那個一直陪她的小精靈， 一起喝一瓶童年果汁，讓心慢慢放鬆下來。 有些時候，不是要更努力， 而是要記得 —「今天先坐著，飲料我請。」 她低頭看著那個嘴巴還在碎念的小小她，心裡輕輕說： 「妳真的可以休息一下啦。 就算妳今天什麼都沒做， 我還是會喜歡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