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受過敏之擾,罪魁禍首便是愛欲的點點花粉。
不只是我,我的姐姐也深受其之所害,每每逢春,她為了別讓自己太過難受,便帶上了口罩,我也有樣學樣的,戴上了像太陽一樣暖橙橙的一片橘色口罩。
我每日,就這麼戴著這與世隔絕的罩子上下學,直到一個忘記——現在看更像是故意——帶口罩的日子。
我一坐到教室,就發覺,自己好像怪怪的,鼻水淙淙的往外流,比平常嚴重的那種。
啊,我忘了戴口罩。
也許是我一直擤鼻涕的聲音吵到他了,在我身旁的男同學,彎下了健壯的身子,在書包裡找了好一會,摸出一個袋子,用他骨節分明的小手從裡頭挑一個特別小的——也是符合我的臉大小的——黑色口罩。
他直起身子,皺著眉,拿出那張口罩,臉上好像寫了擔憂。
「你需要口罩嗎?」
我當時的感受,就像打了一個噴嚏,對,就是那樣,畢竟,貪戀多時的人主動示好,可不是常有的事。
「好的,謝謝你。」
我接過他黝黑的手拿著的口罩,輕輕的,就像對待對他的感情那樣,把兩端套在耳朵上,把整體固定好,接著享受這一切美,與愛。
我貪婪的吸著口罩裡頭的空氣,貌似這樣就能擁有他,那美好的味道,與家裡的不同,帶著股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一種「跟他一樣」的味道。
一種帶著年輕與活力的味道。
從此之後,我便沉淪於這月光酒中,甘甜的滋味,不可以言語明說的罪孽,伴著我偷活著。
「你最近怎麼天天忘記帶口罩?」
「這不是沒買嗎。」
在一索一予中,我跟他也逐漸熟悉,其中情愫,也在悄然的同花朵開放一樣,無聲無息的伸展、蔓延。
我也開始比以往更加關注他的生活,我發現,他已經好一段時候沒有談戀愛了。
「欸?這不是你旁邊那個人的口罩嗎?」有個女性朋友(你可以認為是好姐妹)問。
「嗯哼,怎麼了?我戴一段時間了。」
「他給你的?他人這麼好?」
「是呀。人又帥又好。」我又想到他無可挑剔的眉眼。
她打趣的看著我「你們,交往?」
「不算吧。」
她好像豁然開朗的說「喔!我知道了,」又突然變小聲「你單戀喔?」
「對啦,怎樣。」我故作害羞。
她看著我,嚴肅的道「告訴你,愛就要大聲說,等到畢業你就沒愛了。」
她說對了,但又不完全對。
只要百花謝了,過敏不再,愛欲的花粉也是無影無蹤了。
那是最後一支杜鵑凋謝的日子,我坐入教室,正想再一次假裝自己又忘記帶口罩,他便先一步開口。
「不要再跟我說你又過敏。明明都入夏了,哪打來的花粉?」
平日辯才無礙的我竟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麼好。
所興不說了,獨自看起書來,把提到嗓子眼的情語硬生生吞回肚。
他使著些許慍怒的口氣說完這話,發覺我並不打算回應,也不慣著我,專注的準備等等的考試。
他還是那般的令人喜愛,五官也完美的不融他人嫌棄,只不過,我在也感受不到那份微弱且美好的感情了。
真的入夏了,也是真的沒有花粉能作為貪戀的藉口了,而這一切之情慾思縷皆為花粉帶來的幻象罷。
而我的內裡,也逐漸的,把他淡忘,把他成為我萬千美好回憶的一部分,只想起,不留戀。
誰知,他得了場急病,從此臥於病榻,不能再起,萬般悲慘。我也三番想探望他,終是不敢,現在想起,我那時可太勇敢了!
近日,他寫了一封書信予我,「我身體每況愈下,躺於病床上,每每看到窗外杜鵑,便想起以往的那段日子,那時你對我的情我也不是不知,只是不知珍惜,唉!現在想來,著實抱歉,你應該原諒不了我,只可惜現今我已無法走動,不然,定是要好好向你道歉,我是真的對不住你呀!」
我感覺鼻子癢癢的,眼淚也不知何時流了下來,那股氣味,仍然徘徊在我的腦中,直至他死,卻仍恆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