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霓這幾天過得很好。
她按時上班,打卡、報表、接電話,連午餐都開始自帶便當。
她跑步,夜裡沿著社區慢跑十分鐘,呼吸節奏穩定,步伐也沒亂。 像是逼自己相信,正常是可以練出來的。
她甚至開始丟東西。
那天的裙子,進了垃圾桶。 那張床單,洗兩次,曬到沒氣味才收回來。
手機訊息也很正常。她會主動回簡蕾的貼圖、問她晚餐吃了沒、送她喜歡的貓咪影片。
整個人看起來,比那之前更平靜,甚至……更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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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的不一樣了欸,妳現在很像會照顧人的大人了。」
簡蕾笑著說,手指戳了戳她肩膀。
林霓裝作不經意地回笑:「所以妳比較喜歡現在的我?」
「我都喜歡啊,但現在的妳比較溫柔……不過,有時候,妳好像……不是完全一樣了。」
林霓垂眼看著杯裡的冰塊,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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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們去了簡蕾朋友的聚會。幾個人圍在桌邊喝點小酒,聊天嘻笑。
有人突然說:「對了,林霓,妳跟阿禹不是同部門?他最近是辭職了嗎?完全聯絡不上耶。」
那句話像是從棉花堆裡竄出來的火星,瞬間點燃她皮膚下什麼東西。
她的胃忽然縮了一下,像有人從桌底下踢了她一腳。
她仍笑著回:「啊……他好像最近請假,我也不太清楚。」
「喔喔~還以為妳知道咧,他之前不是有一陣子都跟妳同班出差?」
林霓喝了一口冰酒,喉嚨有點痛。
「很久以前了吧。」
簡蕾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了她一下。那眼神沒有懷疑,只有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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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簡蕾依著她的肩:「今天妳喝太快了喔,臉紅紅的。」
「是妳朋友太能聊啦。」林霓笑笑地牽起她的手。
簡蕾握緊:「我真的好喜歡現在的妳。
妳像變得更安定了,也更……會愛人。」
林霓愣了一下。
她低頭親了親簡蕾的額頭:「謝謝妳。」
—
回到房間,簡蕾在浴室裡卸妝,林霓坐在床邊,燈光照在她手上那道幾天前洗澡時抓出的紅痕上,現在已經變淡了。
她盯著那道痕看了好久。
像是在確認,它真的消失了嗎?
還是,只是看起來不見了?
簡蕾從背後環住她,說:「睡吧,今天妳辛苦了。」
林霓輕聲回:「好。」
但她沒立刻躺下。只是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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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在腦海裡輕輕響起,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真的很努力,把一切都收好、洗淨、掩蓋。
我沒讓任何人發現。
我成功了。
但為什麼這樣的我,反而更像一個失去了什麼的人?」
她轉頭,看著簡蕾熟睡的臉。
「妳說妳喜歡現在的我。
可是我知道——
現在的我,是那天死去一塊之後,剩下來的樣子。」
她低頭,看著那道已經幾乎消失的抓痕,像是用盡力氣也洗不掉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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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行字,把她從裝睡中叫醒
凌晨兩點五十四分。
林霓翻了第五次身。窗簾縫透進來的路燈光在天花板上畫著斑斑駁駁的影子,像無法被擦掉的記憶。
她的手機亮了,是個陌生號碼傳來的訊息。
「妳還好嗎。」
短短五個字,像有人用指節敲了一下她的胸口。
她坐起身,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簡蕾的呼吸平穩,側臉埋在枕頭裡,看起來沒有察覺。
林霓沒有立刻回。她將訊息頁滑開,輸入…
「你不該來找我。」
「你知道這樣不對。」 「你走了就不該回頭。」 「我已經很好了。」
她一條一條地打,又一條一條地刪。
最後,她只是回了一句:
「你不應該傳訊息給我。」
送出之後,她手機放在膝蓋上,像等待什麼宣判。
不到十秒,又跳出一則訊息:
「我知道,但我一直在想你。」
她的手指顫了一下。胸口像卡了什麼,喉嚨發緊。
簡蕾翻了個身,呢喃一聲:「霓霓……」
林霓猛地一震,像做壞事被抓包的孩子,趕緊把手機翻面蓋住,整個人定住不動。
簡蕾沒醒。她的手還搭在林霓腰上,輕輕地,像信任也像依賴。
林霓輕手輕腳地下床,走進浴室,反鎖門。
她開了水龍頭,低頭沖了把臉。抬起來時,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眼睛像被什麼掏空了一樣。
「我努力那麼久,就是為了不讓你再回來……」她低聲說。
可他的訊息內容,就像潮水一樣——滲進來了。
她回到床邊,手機還亮著。
她沒再回,但訊息沒刪。
她只是盯著那行字,睜著眼,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