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的時候吧,同學話講一半,我就能接下去。
「你接下來要說的是……」然後一猜就中,同學們驚呼連連,說我是神人。
中學的時候更誇張,看電影看到一半,我就悄聲跟同伴說:「等等主角會被抓,然後有個反轉,最後應該會是那個誰死掉。」
出了電影院,大家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還驕傲地說:「我是編劇啦!」(等我上大學,還真的有人信了。)
這些經驗給我種下了一個信念:我很會預判。
而且,不只是劇情、台詞,連人心我也以為我能一眼看穿。
這種信心,在婚後來到了巔峰。
老公在餐廳裡一個眼神,我就立刻問:「你又要找服務生幹嘛?」(因為我怕麻煩人家。)
他在家支支吾吾,我直接幫他講完他還沒說出口的話。
後來談事情,我乾脆先總結:「你是不是想說……」
家庭版預判尚且如此,在職場上我就更得意了。
什麼話外之音、言外之意、眉頭一皺心中有數,我不說破,但我早在心裡為對方寫好了劇本,還替他補上幾種可能的動機。
雖然我嘴上不講:「他這樣做一定是因為……」但我其實早就演完一整齣《你這樣的行為背後一定有什麼內情》的戲。
甚至,有一陣子我覺得我快要可以接班諸葛亮。
出師表裡說什麼「月暈而風,礎潤而雨」,我還真的在夏威夷用這套方法預測隔天行程會下雨。結果,天氣晴得不像話,
一群外國朋友大笑:「這種預判,應該只能在中國行得通吧?」
說真的,預判是一種能力,也是一種直覺。
它讓我感覺安全、掌控,像提前看到地圖的人,不會走冤枉路。
但太依賴這種能力,久而久之,我發現自己其實也常「預設立場」。
最近,在一場讀書會裡,一本書的討論讓我啞口無言。
同一段文字,有人看見母女關係,有人談到原生創傷,有人講出宗教隱喻,
每個人看到的世界,都和我完全不同。
我才意識到,原來我不是猜得準,而是猜得太快。
不是理解得深,而是反應得急。
我太相信自己的腦袋,太快套上自己的結論,以為世界和人心,都能被我「猜中」。
但人心不是公式,也不是劇情模板。
人不是寫好台詞的演員,更不是我腦中安排好的角色。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會到——
太快地預設對方的想法,是一種偷懶;
太早地做出判斷,是一種傲慢。
真正的理解,不是「我已經知道」,而是「我願意多聽一點,再去靠近你」。
原來,人心不是劇本,不是線性發展的邏輯推理,
而是一片流動的、變幻的、不容易歸類的宇宙。
我開始學著把那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的念頭收回來,
讓自己成為一個誠實的聆聽者,
一個不搶台詞的觀眾,
一個不搶結論的伴侶。
因為預判,也許是天賦,
但謙卑,才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