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愛的情緒(情感)之能量
7.3.1羅洛‧梅的原魔
關於愛的情緒之能量,我們首先想到的是羅洛.梅的「原魔」。
羅洛.梅認為「愛」是原魔(daimonic),是積極愛人的潛力[116]。在楊韶剛所編著的《尋找存在的真諦:羅洛.梅的存在主義心理學》中,原魔則被譯為原始生命力。羅洛.梅在《愛與意志》中對原魔的描述是:
任何有能力佔據個人整體心智的自然作用,即為原魔。性與愛欲、怨氣與憤怒,以及對權力的貪念,都是原魔的實際呈現。原魔可能具有創造性力量,也可能帶來毀滅,但通常是二者兼具。
他說:「原魔是在任何存有體內,一種即欲確認自身、肯定自身、延續和提升自身的渴望。當原魔罔顧個體的統整性而僭越整體自我的主控權、或無視於他人的獨特存在形式和追求統整的欲望時,其邪惡性使展露無遺。它會用無止盡的攻擊、敵意和殘暴等方式外顯;此負面力量是我們對自身最感到恐懼的部分,亦是我們盡己所能試圖壓抑、或投射到他人身上的恐怖形象。」
但是,「原魔的對立端並不是理性的安全感和平靜的幸福,而是『回歸到無生命的狀態』——用佛洛伊德的話來說,也就是死亡本能。易言之,反魔(antidaimon)的結果即為冷漠。我們可以潛抑原魔,但卻無法避開因此而陷入冷漠的代價,並且,一旦受潛抑的力量轉醒,更可能引爆毀滅性的後果。」
因此,「這負面力量和那賦予創造性的力量有著同樣的來源......所有的生命都在此原魔的二面性之間流動。」[117]
羅洛.梅還表示:「原魔是和所有藝術形式朝夕相處的同伴——更正確地說,是他們創作靈感的泉源。......藝術是現代人允許讓藏納於自身深處、那拒絕逢迎、殘酷無情和醜惡之面向獲得闡明的唯一途徑,而這些面向都是原魔的一部分。......藝術可被視為與深不可測的原魔達成協議的特殊方式。」
他舉例:「畢卡索活在原魔下,也在原魔中作畫,並且因此得到及豐盛的回饋;他在畫作《格爾尼卡》中,描繪一個毫無防禦力的西班牙村莊,在遭德軍空襲後,遍地散落著被肢解的男人、女人、孩童和公牛的殘破驅體;這幅畫以令人無法釋懷的鮮血淋漓呈現了原魔的面貌,同時也借著賦予其意義形式而超越了它。」[118]
羅洛.梅深知原魔的毀滅面是被譴責的,但他也提出:「我們故意視而不見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唯有將原魔的毀滅性力量轉化為建設性的活動,我們才能真正的與之對抗」。
他說,「我們的錯誤是出在,任憑自己的信念限制了自己的知覺。......我們深信這個世界應該和我們的信念相符;並且,關於原魔的所有面向,都被排除在我們的知覺範圍之外。拒絕承認原魔這件事的本身,反倒使原魔出現,且讓我們都成為原魔毀滅性侵佔的共謀者。」
他最後結論道:「事實上,否認原魔,等於是自己閹割了愛情,也放棄了自我意志。並且,否認的結果是導致現代社會中常見的病態攻擊行為,因為,受壓迫的力量終究將反過來糾纏我們。」[119]
關於〈愛與原魔〉一章,其後篇幅還不少,確實讓我們對於羅洛.梅的博學嘆為觀止,啟發了過去不曾想過的概念,例如我們原本理解的魔之概念,受一般想法所限,傾向二元化的平庸理解,但他點出:「魔之概念的平庸化,對愛與意志的經驗造成最嚴重的斲傷。因為原魔的毀滅性活動,只不過是它建設性動機的反面表現而已。」
而我們認為,「原魔」一詞的翻譯相較於原始生命力是有更豐富意涵的,也較貼近原作意義,但「原魔」的字彙含義還是容易讓人誤解,尤其某些人可能望「字」生意,直接帶入一般二元論的想法,而放大了其陰暗面的思考。
不過,羅洛.梅也不是沒有顧慮,所以他也提供解答:「......此魔之中藏有我們的生命泉源,以及對愛慾力量開放自身的能力。我們必須尋置適合自身處境的原魔的新形式,好讓我們的一生過得更加豐盈。這不僅將使我們重新尋回原魔的意義,更幫助我們得以重新創造原魔的實在(reality)。」
如此看來,如要更深入認識原魔,有必要「尋置適合自身處境的原魔的新形式」才能認識發生在自身處境中的原魔意義。
如我們在前章7.1〈愛的意念〉中所述,意念會隨時代需求而變遷,而對於詞彙的概念也可因新形式的接納而更貼近其原始意含。
例如楊韶剛便是以原始生命力去認識它(我們是先認識原魔,後才認識原來可以譯成原始生命力,雖仍讚同原魔的譯名,但原始生命力卻讓我們對其多了一層裡解),而我們觀其內容,對於原魔如此特殊的特性,在本研究中,便是以「細胞意念」去認識它。
只要將原魔以細胞意念取代,就會發現,原魔的追求與細胞意念的追求並沒有太大分別,而產生各自動能的源頭,也是「生存」或「生命」這個想法。
不過,原魔的內涵已遠遠超過一個細胞對於「生存」的簡易想法,而是多細胞生物體對於的「生存」構念的多樣化需求。
就內容而言,原魔確實有相當原始的「愛」的動能雛形,故羅洛.梅多以愛慾來比喻。
不過,原魔的兩面性也不至於無法控制,如細胞意念發展至人的理性般,原魔的發展也是隨層次的遞增,對其建設性的運用就會更為靈活,更為豐碩。
而原魔的毀滅性面向多發生在非人格(impersonal)階段。
「起初,我們只感到原魔作為一種盲目的推促,使我們成為自然的傀儡......它推迫我們盲目地堅持己見(如憤怒時),或促使男人們借著讓女性懷孕以獲得物種延續的勝利(如在性行為中)。在憤怒時,我們一點不在乎自己或對方是誰,重要的是把對方擊倒、毀掉。在極度性興奮的狀態下,一個男人只會想要和女人交媾,或「上」女人(此動詞的強迫性顯而易見),而不管眼前這個女人是誰。」
而原魔其正面創造性的影響則於有人性(personal)的階段發展後開始萌發,意即「人」的自我建設性認同清晰之後,所以羅洛.梅說:「原魔需要被引導、疏通。意識則可整合原魔。這便是為什麼人類意識如此重要」[120],「亦即,人類美德的精髓,是在於負責任地選擇他們的熱情,而非被熱情擇取」[121],「就如任何偉大的藝術作品一樣,這齣戲劇透過賦予原魔一個意義形式,而得以提升它、超越它。這便是我們允許自己在藝術作品的呈現中接納原魔的原因。」[122]
[注釋]=================
[116]羅洛‧梅(Rollo May).愛與意志(M).臺北縣新店市:立緒文化.2001.04.p215
[117]同上註,p172-p173
[118]同上註,p179-p180
[119]同上註,p182-p183
[120]同上註,p176
[121]同上註,p211
[122]同上註,p2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