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季刊中,部分男性會員的文章標題使用「學生妹」、「妹豬」等字眼,因而遭到批評性別意識不足,也反映出女性影評人聲音的缺席。除了性別意識問題外,我們或許也可從另一角度切入 — — 這是否同時揭示了一種潛藏的世代矛盾?
上一代如何看待下一代?他們所認為的「關懷」與「幽默」,下一代是否真能接受?會否只是上一代的一廂情願、自我感動?
這樣的思考,其實不限於評論文章標題的用語。是次爭議,或許不少人認為只是無心之失,問題並不嚴重;但上一代看待下一代的缺失,在香港電影中亦屢見不鮮。香港電影一向欠缺對年輕一代的真誠理解與書寫,往往流於上一代創作者的主觀投射 — — 他們自以為明白年輕人、自詡願意聆聽,實際上仍以父執輩的視角,演繹下一代的痛苦與掙扎,未能進入年輕人的語境與內在經驗。關心還是操控?香港電影的長輩視角
以《破地獄》為例,一位父親終其一生重男輕女,與女兒關係疏離,最終卻因一封信而「和解」。不是說女兒最終不能體諒或原諒父親,但電影過於簡化女兒內心的轉折,而且信中那種「無論如何,父親都是愛你」的觀念,更讓人質疑導演對親情的理解,是否仍停留於傳統倫理的框架中,把父愛神聖化。
《年少日記》結尾則提出「學生只要願意說,就有人聆聽」的觀點,似乎以積極姿態作結;但這種說法高估了中學生對師長的信任,也高估了學生接納老師關懷的程度(說出學生名字代表關懷?現實有多少老師能記得所有畢學生?),同時忽略了許多青少年傾訴後,遭受長輩二次傷害等現實問題。更諷刺的是,片中主角兄長在童年時所經歷的孤立與無援(周遭都是不懷好意或無能為力的長輩),恰恰推翻了這種樂觀的論調。
至於《給十九歲的我》,則將這種世代矛盾與權力失衡推向高峰。片中旁白除了過度甚或不必要的解讀學生言行舉止之餘,電影也因拍攝手法與溝通方式等問題,引起部分受訪學生不滿及拍攝倫理爭議,導演其後在訪問中的回應亦備受批評。這不僅突顯了長輩與後輩之間的信任落差,也揭示了當上一代以「我都是為你好」的心態出發,或雙方權力不平等、上一代權力較大時,未必意識到自己或許是加害者。
年輕人真的有說話的空間嗎?
上述作品的問題,不只是技巧或敘事層面的失誤,而是反映了一個根本性的盲點:上一代仍以自己的觀念理解下一代,誤以為只要自己關心對方,對方就會欣然接受,甚至感激領情。
更值得思考的是,無論在評論界或電影業內,這類世代問題仍鮮有被認真討論。即使作品充滿矛盾與盲點,依然能在評論中獲得好評、在頒獎禮上滿載而歸。這或許正是香港電影當下最大的缺失之一——忽視了世代對話的必要,也缺乏讓年輕人真正說話的空間,以及他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