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H編
「你看四大科技巨頭,都是搭建平台,獲利主要來自廣告。例如:Facebook利用演算法觸及適合的受眾,吸引企業購買廣告投放;Google的搜尋引擎和SEO,吸引企業購買關鍵字廣告,都是做注意力的生意。Amazon和Apple也大抵如此,平台化造就生態系,企業上平台就需被抽成。
我很喜歡閱讀,喜歡書籍這個載體。『書』在過往具備兩種特性:一種是傳播散佈,一種是結構化的知識。就我觀察,當現在科技都在以傳播散佈為為導向,書的傳播散佈特性被侵蝕,但我相信在結構化的知識上,還是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因此,我也在想,如果人類的需求在此穩定不變,或許這裡會有什麼創業的可能。」
這次的相談人B這麼說著。他相談的起心動念很特別,五月多填表徵詢相談時,表明自己是「有興趣的軟體業者。想稍微深入的了解出版過程當中的思考、從業人員的大小願景,以及日常可能面對的掙扎挑戰。也好奇粉絲/社群/流量的經營,是怎麼被看待的。」實際到七月約見面相談後,才知道,這個「有興趣」不是指「投入出版業」,而是「投入與出版業/書有關的創業」,之前也做過關於區塊鏈的創業。
而我也彷彿被訪問和田野調查般,被邀請分享我的經驗和觀察。
相談人B詢問,如何看待「出版社、作者、讀者」彼此的關係,例如:是不是找到越能賣的書籍、越能賣的作者越好?也被追問我秉持哪種立場。
「就像開出版社的前輩,編輯、業務、行銷等背景都有一樣,大家讓作者的創作如何轉成書這種產品,想法各有不同。有的想找到已經有影響力的網紅出書,看粉絲數多寡就可以預估銷量的轉換率;但也有的出版人想找到有潛力的新人,打磨原石變成寶石。所以出版產業也是一種光譜,大家各憑本事生存,沒有絕對唯一的道理。
出版社與讀者的關係也是,有綜合型的出版社,需要經營各種類型的讀者;也有專門領域的出版社,如:人文社科、心理勵志等,就會經營分眾的讀者。但大抵上,出版社和讀者就像一種閱讀的興趣社群,是需要彼此滋養互惠循環,才得以持續經營。
有人調侃說,作者自己直接出書給讀者即可,何必經過出版社。但目前的我,仍然相信出版社的存在,是對作者與讀者都有創造價值和擴大影響的功能。」
我也順道詢問相談人B,有沒有玩過橋牌,他點點頭。
「對我來說,出書,就像打橋牌。理想的狀況應該是叫牌『Just Make』,超打墩數當然很好,但如果每次都超打,其實應該回頭檢視是不是一開始叫牌太保守。出書也是,通常出版社會針對出版品ABC分級,意思是預估書籍印銷量有強弱之分,行銷也可能有類似分級。
對我而言,如果冷門專業書,都有讓需要的分眾讀者得知而購買,即使印銷量少,但有損益平衡,仍然是賣得好的書;反之,如果預期是暢銷書的版品,雖然實際銷售量看來不錯,但未達原來預付版稅或是損益平衡的預期,那就還有改進加強的空間。
最終會期待,出版選題的眼光品味,能夠精準合理的評估印銷量,有打中讀者需求即可。不過度期待『中一本暢銷書來救業績』,或許心態會比較健康。」
相談人B覺得用橋牌來思考,是很有意思的譬喻。我們也進一步討論到網路社群對出版的影響,例如現在出版行銷越來越在意找到KOL/KOC這類網紅,來帶動書籍的曝光。
「現在出版行銷的困境,大概是『書出了,但讀者卻不知道,就像書沒出版一樣』,因此出版行銷很在意書籍如何先被讀者知道。以前讀者可能會逛書店,可能會看報章雜誌,因此書籍的推廣,有很多可用的管道。但媒體和通路在現代,對出版社都顯得式微,因此現在都想說透過網紅、書帳等曝光書籍,進而帶動銷售。
但社群能否等同簡化成網路的觸及率,其實或許需要重新思考的。閱讀既是一種需求與他人連結,也是一種個人私密的需求。這需求似乎一直存在,從早期的讀書會是鄰里朋友間,到現在有閱讀帳號和網路揪團讀書會。這或許顯現,這是網路和科技轉換了呈現形式,但人的基本需求其實是共通的。
而你提到現在網路都在以『注意力經濟』來做生意,但我想到這可能是一體兩面,『奪取注意力』是一種生意,『保留注意力』可能也是。例如之前經營科技島讀的周欽華最近的創業題目,或是韓國、台灣都開始有的數位排毒。或許你在意的創業題目,也可以從中思考。」
我反問相談人B為何要創業,需要勇氣或是熱情嗎?相談人說:「以前的我會覺得需要熱情或勇氣,但那顯得是投入創業者的『權利』;現在我會說,這是某種『義務』感,講『理想性』可能會讓人誤會,但那是一種比自己還高的聲音,督促著自己繼續用創業來探索。
就像我跟你說『結構化的知識』這裡可能有創業的可能,但其實這就像大航海時代,是否真的有『新大陸』,其實探險的成果很可能是全有全無。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其實已經中途放棄多次,如果不是他最後一次面對存亡危機,騙自己的組員繼續下去,是不可能有所發現。如果沒發現,可能就死在路上。
創業對我來說也是如此,創業其實是一種『價值體系的轉換』,但我相信的,也可能是錯的。也許我最後,還是一事無成,但我仍然想要試試看。」
相談人B也坦承自己來信前的掙扎:「其實我這次填表發信邀請相談前,有些猶豫,因為我的目的有點遊走『書業相談室』規則的灰色地帶,其實是想探索我的創業題目,並非是從業人員的困難。」
我則回應「謝謝你坦承自己的掙扎,我覺得你有顧慮而讓我們知道,是好的。我們也可以評估該以何種形式回應。我們也遇過印刷業、編劇,這類跨領域的相談;也遇過相談但評估更像付費的商談、顧問性質,而再與相談人討論轉換形式。如果你有疑慮,歡迎讓我們知道,才可以一起重新對焦。」
我們後續也談了AI對軟體工程師的影響,也談未來出版的載體是什麼,出版社難以得到銷售數據來認識讀者樣貌,甚至未來工作的樣子會怎樣。「其實任何製造產品的企業,都會遇到通路數據不透明的狀況,所以也都需要自己經營會員來認識消費者的樣貌。」相談人B如此回饋,並說:
「可能我的工作經驗都很幸運,但我想像未來的工作,AI會取代許多低階工作,但這就像各種科技的發明,會取代任何形式的低階工作一樣。
未來的工作,應該還是會解決人類的需求而產生,但工作不再是為了汲汲營營於求生存,能夠減少讓人內耗的瑣碎分心庶務,而是大家在衣食無虞的狀態下,工作本身將會既是手段也是目的,人類會希望在工作中獲得意義感,也能解決人類的需求。
而我的創業,不希望自己又搭建一種平台,比較希望能夠真正協助到出版業從業人真正覺得困擾的地方。例如讀者回函,從區塊鏈的術語來說,我會希望用一種『協議』,讓出版社與讀者可以有新的關係,但不用仰賴和適應平台,出版社和讀者可以有更多的交流互動。」
這樣的相談難以歸類,但我們都同意「結構化的知識」難以被取代。祝福他的創業題目,在這新的大航海時代,得以發現新大陸。對我而言,也像重新檢視自己對出版的想像與理解,或許從對話中,我們也會發現新大陸,值得重新探索。
圖說:相談人B提到創業是「價值體系的轉換」,讓我聯想到《解謎蔦屋》訪談的對象增田宗昭,他也認為一個實體空間的所在,不該再是現場陳列多種家電讓人挑選的大賣場,而是理想生活的提案體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