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安的荔枝》/來源:官網
有時候,我懷疑,我們是不是都活在一趟無止境的任務裡。
六點半的鬧鐘、人擠人的捷運、接踵而來的會議,以及寫不完的報表和提案。
日復一日的拚命,不是為了理想,而只是為了「別出錯」,為了「撐下去」。
就像《長安的荔枝》裡的李善德,被要求在限定時間內,將易腐的荔枝從嶺南送到長安。看起來很荒謬,但我們面對體制的無奈,不也如此嗎?
馬伯庸說,他想寫的,不是荔枝,也不是唐朝,而是「制度中的小人物」,以及那些「既平凡又真實的掙扎與生存」。
這種掙扎,在今天一樣沒有減少。只不過,從驛站改成了KPI,從馬車變成了E-mail。
那些來自上層的荒謬命令,和底層試圖合理化、解釋、完成的過程,竟千年不變。
最令人洩氣的,也許就是那句話:「流程這種東西,是弱者才要遵守的規矩。」
你越是資源少、位置低,就越得一關關照程序跑完,彷彿每一張表單、每一道簽核,都在提醒你自己的分量有多輕。
你應該也看過辦公室裡的那些「特權人士」——可以用一句「這邊有個案子比較急」輕鬆閃過流程。那套「內部默契」與「彈性處理」才是真正運作的潛規則。
說穿了,所謂的規則,是為沒有背景、沒有選擇的人制定的。
有時,流程與會議的存在,不是為了解決問題,而是用來模糊責任、拖慢進度。不論會議的結果如何,事情最後總得有人收拾。
像李善德一樣,他沒有靠山,沒有關係可用,只能憑對人性與環節的細膩掌握,一步步撐起這趟幾乎註定失敗的任務。
職場不只是靠技術,更講究人情世故。
李善德明白,送荔枝這件事,沒有人能獨自完成。每一站、每一個人,都是拼圖中的一塊。他沒有搶著揹功勞,而是懂得在適當的時候讓別人上場,一起分享成果,讓團隊感受到參與和存在的價值。
在公司裡也是一樣,成果若沒能分給那些關鍵的人,到了最後,你可能會發現自己成了孤軍,沒有人願意撐腰。會做事是基本功,但想撐得久、站得穩,更要懂得怎麼拉攏人心、分配功勞。有時候,一句「這案子多虧你幫忙」,一杯茶的寒暄,一次真誠的示好,就能幫你掃除不少看不見的障礙。
這些眉角,員工手冊不會教,卻存在於每一個「要不要幫你一把」的瞬間,就看你會不會。
有時候,整層樓熬夜弄出來的成果,只需要主管一句「我們再想想看」或「下週再討論」,整個計畫就被打回原點。那個畫面,像極了李善德站在驛站前,看著突如其來的暴雨、路線被沖斷,只能深呼吸後說一句:「再糟,也得繼續走下去。」
這就是我們的日常,沒時間怨,沒空痛罵,只能自動上工、往前跑。因為我們知道——我們根本沒有選擇。
我們每個人,也都像是搬運荔枝的人,心裡明白,這件差事有多可笑、多徒勞,但還是會努力把它做好。保冷、修路、協調——一路忍、一路做,只為把事情送到那個「應該到的地方」。像李善德說的:「就算失敗,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離終點多遠的地方。」
從流程卡關、人情壓力、任務荒謬,到生存的妥協與轉圜,那趟「送荔枝」的旅程,不僅是大唐時代的差事,更像是我們每個人正在走過的人生專案。
馬伯庸說,這不是一段華麗的歷史,而是「在殘酷現實中保有人性光輝」的故事。那光亮不大,有時甚至只是一句:「這樣處理,大家會比較好過。」但在一個充滿計算的社會裡,這樣一句話,本身就是一種抵抗。
我們不是機器、不是齒輪,我們還想活得像一個人。
所以就算制度再荒謬、環境再不講理,我們還是會在意那些被犧牲的人,誰被抹掉了名字,有哪些努力該被記住,有哪一點點光值得留住。
一顆荔枝,一場生存。
千年前如此,千年後,依舊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