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時候,我們以為自己是在看別人的故事。
但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找機會,偷看自己。
那個真實過頭、總是收不回情緒的自己。
那個還沒被原諒的、偶爾會做蠢事的、到現在都還在懷疑自己夠不夠好的人。
楚門不知道自己被看。
他活在一個龐大的攝影棚裡,
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全都安排好,只為觀眾準備。
但現在的世界不太一樣了。
我們知道有鏡頭、有觀眾、有演算法、有熱搜標題,
我們比楚門更清醒,也更用力地表演著自然。
這是後楚門時代。
不是你不知道自己被看,
而是你知道,卻還要裝作沒發現。
實境秀是一種自知的演出,
很多節目標榜真實呈現,
但觀眾知道那經過剪接,參與者知道有設計,導演知道哪一幕要有情緒。
那麼,我們為什麼還想看?
我們不是想知道一個人有多真,
我們只是想看見,在知道自己被看時,一個人還能保留多少真?
那是一種很隱微的慾望,
我想知道,如果今天是我站在那裡,我會怎麼做?
會不會也崩潰?會不會撐不住?
還是我也會像他一樣,努力撐住,不讓人看到自己掉眼淚的樣子?
一開始,也許我們真的只是想笑一笑。
看看誰比較自然,誰比較可愛。
只是想放空一下,在日子太重的時候,靠近一些比較輕的東西。
這沒什麼不好,也不需要被賦予太多意義。
我們都需要這樣的時間,只是看,沒有別的。
但也總有那麼幾次,
某個眼神、某句話、某一段沉默,忽然讓人停住。
你說不上來為什麼,可能只是剛好,那天你心裡有點空,
剛好那個情緒,落進來了。
不是每一次觀看都會通往共鳴。
有時也只是笑一笑、刷過去。
但一旦哪一刻,你願意多看一眼,
那就不只是娛樂了。
它變成了一面鏡子,
一個場景,一種沒有台詞的陪伴。
有些觀看,不是為了比較,而是為了安慰自己還不夠好的那一部分
我們不是在看對方,
我們是在看自己,
看我們有沒有可能,也被原諒。
原來我也差不多,甚至,也沒那麼差。
不是想看別人受傷,
只是想知道,
如果他也會痛,那我,是不是也不那麼糟?
在日常裡,我們對自己太苛刻了。
犯個錯,就不敢再說話;崩潰一次,就覺得自己沒資格被理解。
我們以為別人都能穩住,只有自己是例外。
所以才會一直看、反覆看,
不是為了比較誰比較好,
只是想找一個可以理解自己的角落。
有個聲音能說:「我知道,你那樣,其實也沒關係。」
真實變成一種被設計出來的效果
現在的真實,不再只是狀態,
它變成了一種風格。
影片只要開頭寫著「實境秀」,我們就比較願意相信;
參與者素顏、聲音沙啞、哭得不太好看,
就覺得比較接近真情流露。
我們不是真的分得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我們只是想要在某段可控的設計裡,暫時相信它是真的。
世界太亂了,
我們需要一些像真的東西來放自己一會兒。
就算那哭得剛剛好、失控得剛剛好、難過得剛剛好,
有時候我們只是想看到一幕什麼,提醒自己:
「我不是唯一會痛的人。」
我們以為自己是觀眾,其實也早就在演
這是你該記得的一句話:
現代人,不是看戲的人,而是被看的那個人。
我們每天都在經營某一個版本的自己。
在社群上選一張剛剛好有點脆弱但還不會嚇到人的照片,
在朋友面前笑得剛剛好,不多、不少。
久了,就算沒有鏡頭,
我們也會自動切換成那種有一點自然的表演模式。
我們不是虛偽,
只是這個世界太快、太亮、太容易比較,
如果不設一道濾鏡保護自己,就活不下來。
我們學會把崩潰藏進限時裡,只給自己看;
學會在留言區留下一句「最近還行」,其實整晚沒睡。
而更矛盾的是,
我們當中,有越來越多人,其實是自願走進楚門的世界的。
我們知道自己正在被看,
卻還是願意把人生的布景鋪好、台詞排練好、情緒收拾好,
只為了讓世界看見一個看起來剛剛好的自己。
不是為了騙誰,
只是因為,比起赤裸地狼狽,
我們更需要一種「看起來過得還可以」的證明。
我們也許從來不夠真,
我們只是,想讓自己不要看起來那麼假。
真正可怕的不是被看,而是,我們已經不太確定,哪一部分才是自己
就像真人秀裡的人也會懷疑:
「我那天哭,是因為真的難過,還是因為知道那一幕會播出去?」
我們也會忍不住想:
「我發這張照片,是想記錄生活,還是想讓人覺得我還不錯?」
我們分不出舞台與日常的界線了。
我們把自己活成了一齣隨時都在上演的劇,
但忘了這齣劇,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但也因為這樣,
那幾秒鐘的真實,反而特別動人。
哪怕沒有妝、沒有剪接、沒有對白,
有人會在留言區停下來,說:「我懂。」
那一刻,
你不只是被看見了。
你是,被理解了。
我們都是現代楚門,只是彼此都沒說破。
楚門不知道自己被看,
我們知道。
但我們一樣不敢停下來。
因為整個世界就是一個攝影棚,
沒有出口,只有不斷轉場的燈光。
我們說不在意,卻每天都打開誰看過我;
我們說自己沒在演,但每一個動作都算準了角度和光線。
我們不是虛偽
我們只是還沒學會,怎麼自然地呈現真實。
那需要時間,也需要勇氣。
而我們,都還在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