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根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與全球建築聯盟(GlobalABC)共同發布的《2024–2025 年全球建築與施工狀況報告》,建築業目前佔全球能源消耗的32%、二氧化碳排放的34%,其中水泥與鋼材等建材更貢獻了18%的排放量。報告強調,若要縮小排放差距並達成氣候目標,亟需加速提升能源效率、擴大再生能源的應用、強化建築法規,並加大投資力度[1]。
這一警示與已故2007普立茲克獎建築獎得主,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終身成就獎建築師理察.羅傑斯(Richard Rogers)在其著作《羅傑斯的建築夢想》/《人人共享的家園:生活、建築與公平社會》中所倡導的整體方法不謀而合。小a最近剛讀了這本書,深感共鳴,認為整合建築科技正是應對氣候變遷、減少碳排放的關鍵途徑。羅傑斯主張透過精心規劃的「緊密城市」(Compact City)實現永續發展,並視科技為建構更公平、更環保社會不可或缺的有機元素。
理察羅傑斯通過本書,講述了他的人生故事和設計理念,每一章都像一個設計問題,反映所謂的「科技就是建築表現的原始素材」。本書充滿了羅傑斯創意的思考結構和材料的可能性,而最終目的就是如何讓城市公平、美麗和永續。人人共享的家園
從佛羅倫斯的童年開始,羅傑斯經歷前衛的建築構思(高科技且反傳統風格的巴黎龐畢度中心、系統可視化與模組化思維的倫敦勞氏大樓),最後以氣候變遷意識設計結束。建築物不是靜態的,而是系統。羅傑斯把它們當作實驗一樣對待:開放、適應性強、對社會負責,融合了科學(能源效率、城市密度)、藝術(透明度、比例)和政治(住房、正義)。他強調,建築必須為人類和地球服務,這就是重點。其中的內涵包括[2]:

- 密度高:人住得近,交通靠公車和雙腳,社區更有活力,能源用得少。
- 用途混合:住商辦公混合,避免特權區和邊緣地帶。
- 公共空間:公園、人行道是城市的心臟,不是裝飾。
- 土地再利用:只蓋在用過的地上,保護綠地。
- 交通友善:走路、騎車、公共運輸是最佳選擇。
- 從中心開始:從交通樞紐往外長,像血管一樣有方向。
- 設計要好:好設計讓人舒服接受創新。
- 把碳排放和環境衝擊降到最低更是關鍵: 建築不是只看外觀,考慮材料、洪水、自然系統、營運成本、壽命與適應性等。
這些都是科學問題,也是設計問題。解得好,我們就有一座聰明的城市;解不好,人類就有一堆麻煩。
建築的長壽和適應性
羅傑斯的「緊密城市」是一種不同的有機體。在這裡,能量和人流的管理如同物理學家對優雅和效率的追求。在這裡,距離更短,聯繫更密。城市的新陳代謝減緩到可持續的節奏。為此所需的技術,並非對自然的強加掠奪,而是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深思熟慮嘗試。它們是城市的神經系統,靜靜地思考著。這種願景體現在建築本身。就像羅傑斯強調的:
由於大多數的碳排放是來自城市,因此建造永續的緊密城市,以最佳方式使用空間,以及將汽車使用量降到最低,是我們想要生存的必要條件。建築也須扮演它的角色,須根據「耐久長壽、彈性適用、低度耗能」(long life, loose fit, low energy)這句古老格言打造興建。彈性適用可讓建築物的壽命延長,不需要打掉重建,也不須在財務和環境兩方面付出巨大成本。我們的事務所也尋求轉向,盡量不建造會產生高耗能的密閉式系統,因為這類建築必須採用人造光線、空調、通風和暖氣系統,而且與環境完全隔離──不只會消耗能源,更會磨蝕靈魂。

羅傑斯認為無需隱藏建築的循環系統和呼吸系統。管道、風管和結構支撐都一覽無餘,如同解剖圖。建築是一台不隱藏自身邏輯的機器。在這種透明性中,蘊含著一個深刻的論點:這裡存在著問題,這裡是我們理性可見的解決方案,建築因此能以一種優雅的方式被設計出來。對他而言,永續發展的關鍵是「建築的長壽和適應性」。他倡導利用科技創造靈活的空間,使其能夠輕鬆重新配置以滿足不斷變化的需求,從而減少拆除和新建的需求,而拆除和新建正是碳排放的主要來源。
台灣的碳排放問題現況
若以我們居住的台灣所面臨的挑戰來思考,根據環境部的《國家溫室氣體排放清冊報告(2025年版)》,製造業與營造業:屬於能源部門與工業製程部門,合計超過全國總排放量的50%[3],即使已經導入綠建築標章與都市再生等努力,對於小a而言,在地小人稠的這片土地上,羅傑斯的「建築長壽和適應性」更是台灣全民所需的理念和共識:
「拆除和新建正是碳排放的主要來源。」
彈性適用可讓建築物的壽命延長,不需要打掉重建,也不須在財務和環境兩方面付出巨大成本。
這個問題的確值得消費者(每個家園的使用者)、建築相關人員(每個家園的提共建造者)、政策領導者,反覆的深思和理解。
我們或許該重新思考羅傑斯的建築模組化思維,一種系統性的營造方式,不再是將磚塊一塊塊堆疊,而是以構件組裝的方式,像是為生活打造一座輕盈的容器,而非沉重的骨架。這不只是技術上的選擇,更是一種哲學上的態度:我們不再以建築為雕塑,而是為人而設的機能性庇護。現代的建築基地,理應是組裝性的,將構件的製造留在工廠,讓現場成為組合的舞台。這樣的建築不再追求形式上的完美,而是建立在可調整、可替換的零件之上,像是為生活量身打造的工具,而非一座精緻卻僵硬的娃娃屋。就像書中所強調的:
「所有的好建築在興建那個當下都是現代的,反映了科技變遷和時代精神。建築語言需要與時俱進,一如繪畫、音樂、時尚,甚至汽車設計。好的建築是從機能、科技和時代精神的互動中浮現出來,帶有一種堅韌之美,甜味之外也有苦韻。」
溫柔減碳的靈活性
在羅傑斯的科學建築中就像爵士樂:容許即興、擁抱變化,但仍在節奏與結構中找到秩序。這種建築,是對人性的不斷回應,是一種溫柔減碳的靈活性,更是我們對未來生活的深情想像。
我們對氣候變遷的焦慮,往往源自一種深層的不對稱感:問題如此龐大,而個人的努力似乎微不足道。我們在雲端資料、遠距技術與全球協議中尋找答案,卻常忽略了希望可能就潛藏在我們日常所行走的街道、所仰望的建築之中。羅傑斯在他的著作中提出了一種靜謐而堅定的建築希望。他提醒我們,對抗碳排放不僅是一場科學的挑戰,更是一種美學的選擇、一種社區的重構、一種生活方式的辯證。對他而言,建築不只是遮風避雨的庇護所,而是我們如何想像並實踐一種更理想社會的具體證據。

減碳的解方並非某種尚未發明的奇蹟裝置,而是更明智、更溫柔地運用我們已有的工具。它可能是一扇能自然通風的窗、一條鼓勵步行的街道、一座能讓人停留的廣場。通往低碳未來的道路,或許正與通往更互聯、更公平的社會重疊,它們鋪設在同一條街道上,由同一種設計語言串聯。這是一個令人動容的前景:一座建築不僅能關愛地球,也能撫慰人類的靈魂。
正如羅傑斯在演講中常引用的那句話,來自古雅典青年在成為公民前的宣誓:
「在我離開人世時,我留下的城市不會是衰亡的,而是更偉大、更完善和更美好的。」
這不只是對城市的承諾,更是一種深刻的民主願景。我深愛這種樂觀主義,它不是天真的幻想,而是一種成熟的信念:我們有可能創造更好的社會,而且,我們確實有能力去實現一個結合科學和藝術的低碳家園。
後記: 小a的胡思亂想, 所謂的「都更」是否能將每個舊房子都以「老建築/古蹟保存」的建築理念去重新思考和設計,而不是拆拆拆建建建?
[1] UNEP, Global Status Report for Buildings and Construction 2024-2025: Key Messages. 2025-03
[2]理察.羅傑斯/ 理察.布朗, 建築的夢想: 巴黎龐畢度中心建築師理察.羅傑斯自傳. 2023/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