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悠揚的和弦響起，一段乾淨而略帶淡淡哀愁的旋律在空氣中流淌，彷彿雨中有人靜靜回憶著往事。
鋼琴的節拍輕柔地敲擊，像雨滴落在心湖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Renee 拿起麥克風，緩緩靠近 Raymond——那畫面，就像有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他們，使兩人肩併著肩，自然而然地靠攏。
「你早就該拒絕我，不該放任我的追求。給我渴望的故事，留下丟不掉的名字。」Raymond 隨著伴奏接過麥克風，用他低沉而渾厚的嗓音唱著。
Renee 的目光隨即轉向他，藉著眼神傳遞心意。那份默契，幾乎可以說是心照不宣的情愫。
「時間難倒回，空間易破碎。二十四小時的愛情，是我一生難忘的美麗回憶。」她的歌聲甜美柔軟，將女性的嬌柔與嫵媚詮釋得淋漓盡致。
不得不承認，這首歌由她來唱，確實極具說服力。她就像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光芒璀璨卻遙不可及——讓人渴望，卻無法據為己有。
「越過道德的邊境，我們走過愛的禁區。享受了幸福的錯覺，誤解了快樂的意義。」
這段歌詞讓我明白，為何《廣島之戀》能在店裡始終佔有一席之地。它細膩地描繪出男女之間曖昧不明的情愫，也揭示了有期限的相聚所帶來的惆悵與癡迷。多少人沉醉於溫柔鄉中無法自拔，甘願一擲千金，只為博得佳人一笑。
我識相地跟著節拍，替兩人打起拍子，也替 Renee 做足了面子。對我而言，這並非示弱，而是讓自己遠離麻煩的方式。
在他們合唱的同時，我仍不忘替林醫師斟酒。
我清楚自己今晚的任務——讓受招待的林醫師能盡興，以及在場的客人都賓主盡歡。
至於 Raymond，就交給 Renee 去應對；而我，只要把配角演好就夠了。
我在不逾矩的前提下試著引導話題，但林醫師始終淡淡回應，似乎無意多談。
他飲酒極有節制，每一口都僅是淺嘗即止。那低調的舉止與神態，讓我不禁想起了老楊。（備註一）
備註一：關於老楊的故事，可參閱Episode 9：惺惺相惜
「是誰太勇敢，說喜歡離別。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睜睜看著愛從指縫中溜走，還說再見。」
Renee 的歌聲在呼吸間拉開了距離，也留住了餘韻。她對這首歌的掌握度極高——轉音的細膩、高音的穩定，全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聽得出來，她為了討好客人，確實下過一番功夫。
「不夠時間好好來愛你。」
「早該停止風流的遊戲」
「願被你拋棄，就算了解而分離，不願愛得沒有——」
兩人正唱到一半，忽然間，外頭傳來幾聲間歇的敲門聲。
包廂的門被推開，Red 匆匆進入，先向客人賠不是，再轉向 Renee 說道：「三零一的客人要妳秀檯（備註二）。」
備註二：所謂「秀檯」，是指熟識的客人邀小姐過去打聲招呼。離開時間約十分鐘，一晚最多三次。
Renee 看向 Raymond，語帶嬌嗔地說：「我不管，今天我不想離開你身邊。」
不得不說，Renee 不愧是紅牌小姐——舉手投足都帶著勾魂攝魄的魅力。難怪總有那麼多客人為了一親芳澤，特地上門捧場。
我記得 Dora 曾提過，店裡生意好的時候，一個晚上二框、甚至三框都是常有的事。畢竟，我們賣的就是時間。若能把時間效益最大化，收入自然也會跟著增加。（備註三）
備註三：所謂「框」指的是客人直接買斷小姐的上班時間（約五十節）。不過，大多客人並不會待滿全場，因此當原客人離開後，小姐回場再被他人框，就形成了「二框」的狀況。
「拜託啦——人家很久沒見到你了……讓我留下來陪你嘛。」Renee 使出渾身解數，聲音裡藏著撒嬌與不捨。
無論是出於私心，還是為了自身利益，她都得想盡辦法，讓 Raymond 把她留在身邊。（備註四）
備註四：若 Raymond 要將 Renee 留下，就必須「定框」，時間的計算方式是加買十節。
Raymond 眼神裡流露出憐惜，柔聲勸道：「我也不想妳離開我身邊；但正因為短暫的分離，才讓我明白失去妳的痛苦。」
天啊……這個男人真的是太可怕了……聽到這句話時，我簡直瞠目結舌——他不僅工作能力強，連哄女人的手段也一流。
「妳乖一點，下次我直接買『外全』，好嗎？」（備註五）
備註五：所謂「外全」就是陪客人在外面約會——吃飯、唱歌、看電影。手腕高的小姐，常會跟客人訴苦說節數不夠，請客人幫忙「買外全」。結果人根本沒出門，錢照樣進帳——堪稱酒店的有薪假。
聽到這句話，Renee 雖然面露難色，也只能依依不捨地離開包廂。
離去前，那含情脈脈的眼神似乎在對 Raymond 說——我很快就回來。
看著他們毫不避諱地上演恩愛戲碼，別說是我了，連坐在我旁邊的林醫師都看得啞口無言。
我微微搖頭，努力讓自己回到狀況裡。
「林醫師，您要不要來唱首歌？要不然，我陪您一起唱也行。」
他看了看手錶，嘴裡低聲嘀咕，似乎有什麼放不下的心事。
「不用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Raymond，謝謝你的招待。不過我明天一早還有會議，就先離開了。」
「別這麼說，若有怠慢之處，還請多包涵。不然我陪你下去吧。」 Raymond 起身，仍保持一貫的紳士姿態，就算客人準備離開，也不忘盡地主之誼。
「沒關係，時間還早，我自己搭捷運回去就好。」林醫師頓了頓，又看向我，笑著說：「這位小姐人很親切，就讓她陪你把歌唱完吧。」
螢幕上的字幕依舊在流動——《廣島之戀》的副歌正響起。畫面裡，莫文蔚和張洪量在田野間嬉戲。
包廂裡只剩我們兩人，氣氛變得靜默而曖昧，我不免有些手足無措。
To be continued
